就连那些早已死去的故人,也频繁入梦。
他梦见过盛装华服荣封太后的林氏,梦见被他用各种手段杀死的四位顾命大臣,或是更多死于他手之人……
这一次,他终于梦见了先帝。
不论时间又往前走了多少年,这阴魂不散的故人还是走进了他的梦里。
似乎是他及冠那一年。
男子及冠,正是最好的年纪,普通人成家立业的时候,他却在深宫之中做一个不生不死的怪物。
江尽棠一直没有想明白,先帝临终之时是以怎样的想法,将他召到了龙床之前。
“朕记得……今日是你的生辰。”先帝已经行将就木,死亡对任何人都是公平的,哪怕他贵为帝王至尊。
他说完这句话,费力的喘了口气,看着跪在地上的江尽棠,浑浊的眸子里情绪复杂不清,“按理说,这一日本该由你的先生或是你的父亲为你赐字。”
说到这里,他咳嗽起来,咳出一大口血,却还是嘶哑不清的道:“你师长父亲已逝,今日……朕为你赐字……便叫做……”
“……便叫做长宁。”
……
江尽棠从梦中惊醒,额头上的冷汗滑落下来,他缓缓擦去,然后坐了起来,看见对面琉璃镜里的自己脸色白的如同一只在深渊里徘徊多年的厉鬼。
山月听见里面的动静,赶紧进来,见他冷汗淋漓的模样,拿了一盒药过来,江尽棠面无表情的吃了一把药,咳嗽两声,雪白的唇色才渐渐有了血色。
山月小心翼翼的问:“主子……做噩梦了吗?”
“嗯。”江尽棠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道:“我梦见了宣慎。”
宣慎,是先帝的名讳,估计这全天下除了江尽棠,再不敢有人这样大逆不道的直呼先帝名讳。
山月吓一跳,不敢说话了。
江尽棠自己发了会儿呆,见外面已经是天光大亮,问:“下朝了?”
“是。”山月道:“今日朝堂上本来要议安王遇刺一事,但是安王本人却称没有遇见过刺客,因为赶路操劳,又水土不服,一病不起了,如今闭门谢客呢。”
这在江尽棠的意料之中,嗯了一声,山月犹豫了一下,又道:“京中起了传言,说安王其实并不是生病,而是受了伤,他遇刺是真,但是因为幕后黑手是权势滔天的九千岁,所以只能忍气吞声,息事宁人……”
江尽棠勾起唇角:“还说什么了?”
“那些愚民什么都不知道,话说的很难听……”
江尽棠端起茶杯,撇了撇浮沫:“说。”
“民间都说,您无视圣上,独揽大权,若不是太监,早就要篡位了……”
江尽棠失笑:“我还以为能有什么新鲜话,结果还是这些老生常谈。”
他起身道:“备车,我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