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动那些甜腻腻的糕点,江尽棠吃完一块栗子糕,心满意足,将食盒重新盖好,就要拿给外面其他人分了吃了,宣阑一把扣住他手腕:“你干什么?”
江尽棠道:“陛下不是不吃么,臣分给外面的下人,他们都起得早,估计没来得及用饭。”
宣阑阴阳怪气道:“九千岁倒是很体恤下人——朕什么时候说不吃了?放这儿,朕要带回宫里。”
江尽棠依言放下,整理了一下袍袖,忽然很心疼王来福。
这么个祖宗,若是放他府里,他一天得打三回。
这时候马车停了,传来山月的声音:“主子,刑场到了。”
江尽棠看向宣阑,宣阑道:“朕偷偷出来的。”
这就是不下去的意思了。
江尽棠点点头,掀开车帘,由山月扶着下了马车,此时雪小了些,刑场外已有无数百姓围着,等着看奸臣被砍头。
姚春晖面色惨白,看着跪在刑场之上的父亲,泪如雨下。
江尽棠淡声问:“还有什么话要跟他说么?”
姚春晖哭着摇头:“……能见父亲一面足以,没有话要说了。”
其实生死之前,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了再多,也是无力回天。
姚绶在大冬天里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囚衣,嘴唇被冻的乌青,他若有所觉似的,抬起头朝这边看来。
他先是对女儿笑了一下,而后忽然郑重的对江尽棠磕了三个头。
百姓们惊讶不已,监斩官本想制止,但是远远看见江尽棠的身影,赶紧又坐了下去,心想传言竟然是真的,姚绶卖官鬻爵的保护伞当真是九千岁,不然如今刑场之上,姚绶为何对他叩头?
世人不懂,这只是姚绶唯一能感激江尽棠的方式罢了。
都说江尽棠恶贯满盈,为祸朝纲,姚绶却在江尽棠的清瘦身躯里看见了君子骨。
当年他品阶不高,初到京城为官,进宫时领他的小太监不上心,寻着由头溜走了,他人生地不熟的,走错了路,在一个破败的宫舍旁边看见了蜷在墙边的江尽棠。
那时候江尽棠还不是如今威震朝野的九千岁,只是人人可欺的一个小内宦,浑身是伤,奄奄一息。
姚绶起了恻隐之心,知道这孩子若是再这样下去,会被冻死,于是他走过去,掏出晨起时妻子为他准备的两个馒头,因为一直用油纸包着放在怀里,还温热着,他将馒头放进江尽棠的手里,说:“人活在世,谁都不容易,就算再难,还是要活下去的,孩子,吃了东西,去找个暖和的地方待着,不然会死的。”
江尽棠抬起头,姚绶才看见他生了一张堪称祸水的脸。
他眼睛黑湛湛的,睁得很大,并不像如今一样,总是半阖着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