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太后道:“现在,进去吧。”
殷无执推门而入,文太后则把太皇太后扶到了桌前坐下。后者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圆月,道:“他方才说什么?两情相悦?他不是被逼入宫的么?”
“悟儿那般神仙人物,阿执岂会不动心。”
太皇太后又沉默了一会儿,道:“可殷无执不能为我姜氏传宗接代,皇帝还是要有皇后的。”
“您也不必担忧,定南王妃怕也是不舍得阿执入宫呢。”
“也是。”太皇太后道:“哪个皇帝年轻的时候,能没个心尖尖呢。”
庙里房间多简陋,殷无执推门而入,迈过屏风便看到了挂着淡青床帏的木床,床帏显然是文太后自己带来的,上方还有些简单纹样。
殷无执几步跨过去,一把将帐子拉开。
扑鼻而来是一股浓郁的甜香,与此前姜悟喜爱的那股桂花的香甜完全不同,那个略显清新,这个则甜腻的有些糊脑子。
知道这个时候,殷无执才忽然意识到,为何武侯说贵妃娇用不着他,为何天子中毒大家都没有守在床头,而是皆立在门外。
他盯着床榻上的人看了几息,蓦然转身,僵硬地往外走去。
走了两步,脚像是灌了铅似的停下来,喉结滚了两滚。
他耳朵素来灵。
姜悟的呼吸与往日完全不同,沉重而凌乱,偶尔还会突然急喘一下。
但所谓急喘,也是比寻常人要慢上很多,每次站在他面前,都会有种岁月被无限拉长的感觉。
殷无执僵硬地继续往前,一路来到门前,手指靠近门框,半晌又缩回来。
“殷无执……”
这声呢喃极轻。
轻的像是在他耳边呓语。
如果不是殷无执五感惊人,定然要漏掉了。
他手指收缩,喉结又滚了几滚,耳膜内鼓动出巨大的吞咽声。
黑靴转过屏风,重新停在床前。
殷无执再次拉开了床帏,望向榻上的天子。
姜悟张着眼睛,睫毛浓密而湿润,那张人偶一般精致的脸庞依旧没什么表情,晕红像是人工涂抹,水雾也像是人工覆盖。
这样形容并非是因为他看上去有多假。
恰恰相反,这与他的气质结合的天衣无缝。
因为天子气质过于干净与纯粹,可偏偏又软若无骨任人摆布,于是,他所有的一切,无论是性格还是都好像是可以被强行赋予的。似乎任何人可以在他身上做任何事,可以把他变成任何模样。
极容易让人产生欺凌与操纵的欲念。
殷无执缓缓坐在床边,“陛下……”
天子睫毛闪烁,闪烁的动作也毫无生机,分明是个死物,却偏偏夺人心魄。
“殷无执。”姜悟说:“朕……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