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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彧低头看,手中的刀刃已经将虬结的藤蔓根茎挑穿到一个足以刺破人体的深度,如果植物里包裹的是肉身,那他现在割一定是人的血肉。

    可是并没有,根茎深处依然是缠绕的根茎。

    里面的人已经彻彻底底消失了。

    被吃掉了。

    杜彧胃里剧烈抽搐,他猛地扑到旁边,撕心裂肺的干呕,像是要把腹腔内破碎的肝胆肚肠一并吐出来。

    但他的身体里也没什么都没有。

    他听说过有一种酷刑,能让人死得极度痛苦,是用一根木桩贯穿人的身体,再把木桩埋到地里,人不会立刻死,而是在失血和疼痛的折磨中一点点感受生命流逝。

    杜彧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就是那被串在木桩上的将死之人。

    不是他失去了郁臻,他们才认识不久,谈不上得到或失去;是他记忆、梦境、幻觉……什么都好,那些重叠的虚幻的多重时空里的每一个他,同时失去了陪伴在身边的人。

    他还很年轻,在过去的成长中受过的仅仅是些皮肉伤,也疼,但总能恢复长好。

    这一次却犹如被夺走了二分之一的自己,再也长不回来了。

    以他的经历,甚至无法解析这痛苦的来源和构成,在他短短的二十多年人生里,并没有爱过什么人,也没有被什么人爱过。

    ——那为什么还是这么痛呢?

    连这困惑而不得解的苦闷,也成为痛苦的一部分,把他撕成粉碎。

    这个世界没有神,于是他抱住了那具残缺的躯体。——很奇特,数不清的新生藤蔓连接着破损的血肉之躯,一边死亡腐朽,一边生机盎然。

    他问那颗依然漂亮的头颅:

    ——你能不能醒过来,告诉我?

    ***

    人在梦中有强烈情绪波动时,意识也会控制大脑作出同等的生理反应。

    比如流眼泪。

    杜彧的脸颊边有温热的眼泪划过,紧接着他便从噩梦中苏醒。

    或许惊醒和逃跑一样,都是对恐惧的规避反应。

    他是靠在墙边睡着的,手里还握着笔和速写手记本,房间还是那间冷清的石室,门边堆着小山高的废铁桌椅。

    是梦啊。

    他们仍被囚禁在沙漠岩层下的幽冷之地,外面是不知死活的人群,和嗜杀的异种生物。

    杜彧疲惫地坐直身,扶着额头道:“我做梦,梦见你被感染,变成一堆植物。”

    然而没人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