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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并肩看着雨帘,杨舟轻低声道:“你能掐会算,不如算算汛情。”

    张嘉闻摇了摇头,“这种事不需要术算,看也看得出必然会有。有时候……”

    他眼中有些复杂的情绪,“明明人力可以为之,却要寄托于天命,岂不是本末倒置?就比如修桥补路,比如治水固堤,这些年年年战乱,有人做了这个事么?根本就不用掐算,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以今年的水势,定然有大灾。”

    杨舟轻也不知可以说什么,看着雨帘,“刘妈老家是不是还有不少人,需要请他们一起到南京来么?到底是首都,先前建设首都的时候,排水不是仔细重修过么?”

    张嘉闻点了点头,“你去通知刘妈吧。”

    刘妈欢天喜地地接了信,刚刚来得及给家里送了电报,一个消息就让整个全国为之震动。

    连日大雨如注,急雨倾盆,连绵十数昼夜,江淮地区江河湖泊堤防多处溃溢,灾民无数。

    刘妈家里也不例外,辛辛苦苦做工攒下钱买的地全都被淹,一家人没有办法,只能住在屋顶上,一年的收成霎那间化为乌有,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刘妈那个吃喝嫖赌的混账老公也被洪水冲走了。

    他本可不用死,如果不是为了救他曾百般嫌弃的女儿。

    刘妈才十三四岁的女儿哭哭啼啼地抱着五六岁的弟弟,也不是哪里来的勇气,竟然跟着灾民奔波一路到了南京城外,可政府也不愿收纳这么多灾民。如果不是张嘉闻作保,恐怕也得和其他流民一起分散到别处去。

    原本刘妈暂住的屋子这么一来就有些捉襟见肘,正在张嘉闻犹豫着要不要收留他们时,慢慢恢复神智的葛大婶盛情邀请刘妈一家人搬去和她一起住,这么一来带上原先看顾的聋哑姑娘,一家妇孺五个倒也热闹。

    从前刘妈提起老家的死鬼时,总是咬牙切齿,说他一心想要个儿子,说他没有本事,说他有时候还会打老婆打女儿,可如今他真的被大水冲走了,又开始魂不守舍,不复从前的开朗。杨舟轻就曾经撞见过她煮饭的时候,突然就捂着脸哭出了声。

    “问世间情为何物啊。”杨舟轻对张嘉闻感慨。

    张嘉闻不理会他,只悠远地看着北边,“离这里过三条街,走不到二里路,就有个地方叫做芦席营。”

    杨舟轻点了点头,“是从前埋葬穷人家的地方,买不起棺椁,就用芦席一裹……”

    只可惜这些流民兴许连芦席都没有。

    杨舟轻本来不爱看报纸,但整个六月七月每日每版每栏的报纸都认认真真看了——武汉三镇没入水中一个月,特别是武汉至湖南境内洞庭湖与长江交汇处的城陵矶,更是一片汪洋,仅见少数山岳露出水面。商店歇业、工厂停工、住宅坍塌、物价飞涨,老百姓只能露宿在高楼屋顶或是山坡之上。更可怕的是,本来武汉就有火炉之称,酷热难当,积水里漂浮着各类尸体和秽物,散发阵阵恶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