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一日,他那些龙鱼、恶蛟之属的杂牌亲戚便要乘着洪水,直入大海,如果那样,本就泛滥的洪水便会变本加厉,又会有多少生灵罹难?可自己如今在兄长这里,如何能很快地送出话去?
杨舟轻再三思量,突然想起张嘉闻还有一两张符在自己的手上,便偷偷从袖子里掏出来,发觉有常用的隐身符、往生咒,甚至还有一两张雷法……
他的目光顿在一张极其复杂的符上,若没有记错,这张符在沈阳用过,似乎可以入梦。
杨舟轻从来没有自己试过,但他曾经听张嘉闻说起过,在入梦的过程中,万万不能被打断,更不能试图改变梦境,否则就会遭到严重的反噬。
可事到临头,如果还想救人,那就顾不得了。
杨舟轻做出一副酩酊大醉之态,被他们抬到内殿去休息,当帐幕一拉好,立时便用了那张符,心中祈祷张嘉闻正好在高卧好眠,否则这张符用了都是白用。
幸好张嘉闻最近无事可做,此时此刻当真有梦可入。大概他心志比常人坚定,与上回不同,进入他梦境时,杨舟轻感到一阵撕扯般的剧痛,缓了很久才能正常喘气。
本来以为会看到北宋时的汴梁,会看到他羽化时的泗州,抑或是他成仙后云游的山山水水,然而映入他眼帘的,却是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西流湾。
杨舟轻心中一颤,这时才发觉大门紧闭,他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口,想着是打开门还是直接大喊示警。就在这时,这门突然便对着他开了。
想不到这个没心没肺的道士对自己还有几分信任,杨舟轻几乎忍不住唇角的笑意,缓缓走进这个比龙宫更像是家的小楼。
院子和印象中一样,又不一样,家中的院子没种多少花花草草,看着总有一些荒芜,而这个院子,围墙上爬满了蔷薇,此时正在怒放,葡萄架上葡萄未熟,却紫藤盛放。院子正中做了个小小的曲水流觞,此时正有几个钧窑的小碟在上面缓缓漂流,里面散发出的酒香是上好的陈年花雕。
而张嘉闻就坐在摇椅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天,这一切显得过于家常和平淡,乃至于杨舟轻不知道这梦境属于张嘉闻,还是他自己。
杨舟轻走到他身边,伸手想去摸摸他的头发,却犹疑地蹲在半空,而就在这时,楼里出来一个人,正是看起来憨憨傻傻的自己,手中用雕花的玻璃盘子端着葡萄,蹦蹦跳跳地走过去。
杨舟轻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竟然就那么在张嘉闻的腿上坐了下来,伸手捏了个葡萄放在张嘉闻口中。
张嘉闻笑着将那葡萄含住,转头又渡给了他,两个人在春风中交换了一个无邪的吻。
杨舟轻整个人都呆在原地,他从来不知道原来漂泊四海的翛然子竟然也会梦想着有一座鲜花盛开的小院,有一个长相厮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