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小蹄子越发没上没下了,”黛玉忍不住红了脸骂道:“等会我就告了外婆,把你送回去。”
“阿弥陀佛,我可不在意,”紫鹃仍然是笑嘻嘻地:“只是姑娘想要谁过来呢?眼下老太君身边可没闲人,难不成想让袭人麝月过来两头跑吗?”
“看我不撕了你的嘴。”姑娘的面皮越发红了,站起身来就要将紫鹃赶出去,紫鹃占了嘴上便宜,身子一转便端了水诚实地跑了出去,黛玉站在原地,倒也没去追。
红霞仍浮在双颊,目光却清冷了下来,黛玉再度打量了一下日光倾洒的房间,窗外竹影摇曳,一切都那么熟悉,而她却陷入了庄周梦蝶的沉思中。
昨晚的记忆只是个梦吗?
现在又是现实吗?
还是说她其实一直就在一场噩梦里从未醒过来?
目光转向桌台,昨夜誊的诗没了踪影,刺绣篮子却好端端地摆在上面。黛玉探身向里望去……裁刀和剪子都不见了踪影,只有一张纸躺在篮子里。
……不是梦。
姑娘佯装镇定地将那纸页拿起来,墨迹如流水般蜿蜒曲折,她猜想这应当不是什么符咒,那条蛇从没用过符咒,应该是他留下的一句话,只是她看不懂。
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好话便是了。
黛玉将那纸张扔到一边,再瞧见自己篮子里那快要做完的香囊也不见了,她无心去思考这些零碎物什的下落,转头打开了衣橱。这些年来外婆倒是从没亏待过她,给她添了不少衣服,隔三差五也会给她送些首饰物件,她在首饰盒里捡了两下,将自己从家里带来的旧簪子给插上了。
“姑娘怎么将这只簪子戴上了?”紫鹃进来时却愣了一下:“老太君不是说这簪子是她原先送给敏小姐的东西,看见就想起敏小姐么?”
“那么久没戴了,多少也有点想念娘亲。”黛玉轻声道,还是将簪子拔下来收入怀里:“你说得是,见外婆可不能戴这个。”
言罢,黛玉又对着镜子补了点胭脂,才一如既往地向贾母处请安,又一一将各房都走了一遍,直至暮色降临,才向潇湘馆处来。只是姑娘却没有直接回去,而是拐了个弯,一个人径直往花冢处去了。
自那年见到黑蛇,她便不再来此处葬花,如今暮色四合,落英满地,她望着这一层又一层的落红,心中蓦然翻涌起一层悲凉来。到头来,她葬不了花,也葬不了自己,在这黯淡的夕照里,她的命途终究也不过是跌落进这样的泥土中,任人践踏。
……任人践踏。
黛玉深吸了一口气,将母亲留给自己的簪子插回头上,这才轻声道:“你若是在,就出来吧。”
男人古怪的音调在身后响起,似乎带了一点困惑:
“你不是讨厌见到我?”
黛玉回过头,少年修长的身形在倚在桃树上,他转过头,黑色的瞳孔里倒映出少女的影子:“找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