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整个夏天的干热烤焦了四面的原野与山林,整片丘陵都呈现出奄奄一息的棕褐与枯黄色。
灿烂的晴空亮得刺眼,周围的空阔与死寂令人心底发慌,唯有没精打采的蝉叫声从远处传来。
如果此时有人经过,看到这位呼哧呼哧喘气的中年女人的脸色,一定会大吃一惊。
她头发蓬乱枯黄,眼窝深陷,脸色一片青灰,仿佛脱了水的皮革一样皱皱巴巴,灰白的嘴唇上满是干裂的皮。
“到那里,我们就得救了。你一定要坚持住,好不好?”男人用微微颤抖的手拿起水壶,往妻子嘴里倒水。
此时的她就像一只漏了的壶一样,无论往里灌多少水,都一滴也存不下来。他只能满心绝望地看着她短短几天内迅速干瘪下去,就像是一具活着的干尸。
扎拉戈萨附近的乡村爆发瘟疫之后,他们一路逃来,终于看到了逃亡之路尽头的曙光。
可费丽莎却在这时病倒了。
就是那种致命的疾病。
它是最为可怕的瘟疫——无声无息地蔓延开,然后骤然爆发,短短几天便尸横遍野。
人们死去的速度太快,他们根本来不及掩埋尸体,更何况健康的人也根本不敢去碰那些被邪恶的力量沾染而死去的佝偻躯体。
成群的乌鸦在散发着恶臭的水渠和村庄里享用盛宴,唯有秃鹫能将它们吓得四散奔逃,当它们黑压压飞起一片,遮天蔽日,仿佛最恶毒的诅咒。
瘟疫所到之处,宛如地狱。
卡洛斯的神圣命令传达下来——上帝的意志只会惩罚异教徒和那些不虔诚的人。凡是得了病的人,都是有罪的人。
为了活命,他们只能逃。
在瘟疫和枪口的双重威胁下,逃亡的队伍从一开始的几十人减少到十几人,最后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亲爱的,你看到了吗?那里就是巴塞罗那了!”男人拍拍妻子枯瘦的肩膀。
巴塞罗那城市建筑群的顶部已经隐隐约约能够从远处的起伏丘陵间望见。
“你看那些漂亮的屋顶,那座高高的钟楼!还有成片成片的树林。大城市的人们就是不一样,听说他们会给行道树浇水哩!那里也会有很厉害的医生,一定能治好你的。”
农妇艰难地喘着气,眯起眼睛向丈夫指着的地方望去。
视野一片模糊,她已经看不清远处那些晃动的重影是什么了。但既然丈夫这么说,她便在想象中描绘那座憧憬已久的城市——
是温暖的橙红色,高高低低的楼房间穿梭着亮闪闪的神气电车。
坐着电车登上蒙特惠奇山顶,就会看见城市里那整整齐齐的棋盘状街道,就好像上帝也忍不住在这里搭积木一样。
而在美丽的城市边缘,是蔚蓝色的大海——那么蓝,仿佛融化了整片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