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做不到,巨大的恐惧盘桓在心头,那是对于要否认自己人生的大恐惧。
就算他到了索多玛或者蛾摩拉吧,那之后呢,他又要做什么事情?对天使们刺出自己的旗枪吗?阻止它们毁灭那两座堕落的罪城?阻止主降下祂恢弘的怒火神罚?
这是身为圣人的自己,该做的事吗?如果真的这么做了,他还有资格,能够相信自己是被主选中的吗?
仿佛陷入了无尽自我否定的漩涡,深陷泥潭而难以自拔,作为迦勒底英灵的贞德,催促他马上行动,作为基督教圣人的贞德,要求他作壁上观。
贞德从未像现在这个时刻那般,想念自己的御主江峰,如果他在,自己根本不用想这么多,根本不用让自己掉进《第二十二条军规》式的逻辑矛盾,只需听命即可。
迦勒底的圣人,这个身份无数次令他自豪,无数次给予他力量,而现在,这个身份终于发生了自我的崩裂,连带贞德的心灵,都出现了崩裂的迹象。
他抬起头,望着逐渐被笼上天幕的黑暗,贞德从来都是个有主见的人,但现在,他深刻地觉得,有些时候,能够不加思考地成为工具,本身就是一件幸事。
思考并对自己的立场做出抉择,在有些时刻,是会让心灵发生冲突,最终步入自我毁灭之末路的。
————绝望。
哪怕是在人生中最为黑暗的时刻,他都不曾产生过这样的情绪,但现在,漆黑的绝望笼罩了贞德的内心,这是光凭借他自己,无法做出的抉择。
如果这世上真有命运这个实体存在,那么,或许是命运,听到了贞德在心中的绝望哀鸣,随后,出于同情或者找乐子的心态,给了他一根自救的稻草。
在逐渐变黑的天空之下,在逐渐卷起的风沙之间,贞德看到了,他看到了那个模糊不清的身影。
那是一个身材消瘦披头散发,披着发白的破布作为衣服,看不清具体面容,流浪汉一般的男人,他站在一颗倾倒的枯树旁边,仿佛在注视着贞德,又仿佛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看到这个身影的瞬间,贞德便明白了他可能的身份,事实上,就算并非基督徒的人,看到这个身影,也会隐约意识到他的身份。
似乎感受到了贞德的视线,那流浪汉缓缓举起了手,指向某个方向,随后,他又扬起另一只手,他的手中紧握着一杆旗枪,那旗帜已经展开,可惜上面的纹样无法看清。
“是你吗!”就像是在水中挣扎的溺水者,突然看到了前方漂浮着救生圈,贞德猛地向那人影踏出一步,竭尽全力地喊道:“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