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从伞面上,?从树叶上,从任何视线能够到的地方接连不断地坠落下来。不断有行人撑着各色的伞走在街上,被大雨模糊如一群幽灵。
越过兰伯特的肩膀,?柏妮丝看到有浓稠灰蒙的团团大雾正不断从远处缓慢挪动过来,一口口吞吃掉周围本就暗淡的色彩。
世界潮湿浑浊,?可他的眼睛……
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友善表情再次道谢,?将手里的手帕递了回去,却看到他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于是便很适时地以一种带有明显疏离与防备的语气问:“抱歉,?我记性不太好,请问我们是见过吗?你看起来好像认识我。”
被委婉提醒后,?兰伯特迅速眨眨眼,?低头勉强笑了下,却将手里的雨伞更多的倾斜向对方:“我想任何人见过你的眼睛以后,都不会轻易忘记。”
他的声音不大,即使被雨声缠绕得有些模糊也无法掩盖其中的真诚。
随后,?兰伯特从口袋里摸出了两颗串在一起的鲜红珊瑚珠:“文化节上我有幸遇见过你,?不过可能你没什么印象了。”
柏妮丝装作困惑地看了那两颗珊瑚珠一会儿,紧接着恍然大悟到:“噢——我想起来了,是你帮我付了香草甜筒的钱。”边说着,?她又努力做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试着叫出对方的姓氏,?“……格里尔先生?”
在没抱希望她会记得自己的情况下,?尽管带柏妮丝的语气里带有着明显不确定的意味,?可当她真的准确无误地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兰伯特的情绪明显变得更加愉快,同时也让他原本竭力隐藏的怪异热切变得越发突兀。
“是……是的。我是……我是说,?我没想到你还会记得我。”兰伯特说着,又像是在喃喃自语,声音有些不正常的虚浮感。似乎这个认知带给了他一种克制不住的兴奋,拿着伞的手紧握到僵直,甚至还带点病态的抖动。
雨水被他的动作惊扰到,接二连三地跳下伞面,散落在柏妮丝的周围,挂在她本就已经湿透的发尾与裙摆边缘。
他看起来就像一只在死寂黑暗里挣扎已久,终于望见了一线火光的夜蛾。理性压制下的忍耐与类似求生一样的本能,过于矛盾的情绪近乎激烈地挣扎在他的每一丝表情里。
柏妮丝假装没发现的异样,只友善微笑着回答:“应该的,那天多亏了你。”
也同样多亏你,蒂亚戈和加百列才会去底层找到罗德里格斯,然后又把她当初的滔天罪行给拉出鞭尸一遍。
如果自己的洗白大业失败了,她就把他丢进魔药罐子里做泡成石头,然后再丢到无尽海里垫脚。柏妮丝暗暗咬住牙齿,小心控制着不要把自己心里的狰狞想法暴露在脸上。
“没关系,这是我该做的。”说完,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过于奇怪。可当他眼神谨慎地注视着面前的黑发少女时,却并没有看到她有表露出任何排斥或者厌恶的样子,于是又略微松口气。
接着,他开始将话题转向一个更加平常的方向,仿佛他真的只是一个好心的陌生人:“看起来哈代小姐忘了带伞,需要我送你回去吗?这场雨一时半会儿估计停不了。”
柏妮丝抿下被雨水沾湿得有些湿漉的嘴唇,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哈代小姐是谁。不过很快,她就立刻回想起这是自己当初随口胡诌的一个假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