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大白炽灯晃过来刺她的眼睛的时候,宁山月反而感到一种松了口气一样的平静。
审讯官是个中年女人,发髻梳得高高的,本想唱唱红脸吓一吓这些胆大包天的年轻女孩,但翻看着宁山月的资料,她反而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G区考上来的穷苦学生,虽然是管理科的特别观察对象,但是从小到大都没有过违规记录,她的负责人也没有上报过任何异常,乖巧得像一张白纸。这样的人会在开学第二周就跟叛国者混在一起?
不过如果是被他们蛊惑的,那做出什么事情来都正常。
她猛地一拍桌子,果然把女孩吓了一跳。“宁山月,你知道你犯了什么错吗?”
宁山月嘶了一声,咬着嘴唇半天没吭声。说实在的,她还真不知道究竟是哪件事暴露了——下午她还在为逃课战战兢兢,现在就发现自己作了太多恶都不知道该挑哪个出来讲了,这种感觉还真挺新鲜的。
“我……”思来想去,她还是说了被抓了现行的,“擅闯军备重地?”
“避重就轻可没法过关!”
好吧。“我……擅自和叛国者来往。”
“你知道他是叛国者,为什么和他在一块?你是他的同伙吗?”
“呃,实际上我今天才知道——”
“'今天才'?你之前还和他来往过?”
宁山月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纵欲罪最多判一年,但叛国罪可是直接枪毙,她正犹豫着要不要把一切都和盘托出,审讯室的铁门突然被推开,又一束光线射了进来,她不得不眯起眼睛。
一个英俊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修长匀称的身材被漆黑的军服包裹,甚至下半张脸也围着黑色面罩,只有一双锐利的眼睛从细碎的刘海下面透出冷光。他把一沓材料放在审讯官桌前,毫不掩饰自己的音量:“他招了。”
“怎么?”
“管理科的实验体,有前科,打晕了守卫逃出来的,都在外面窜了好几天了。他们正好用上TU83K,给他测了前一周的性器官活跃度,结果他说——”男人把头侧了过来,“他强奸过这女孩。”
宁山月身体一僵,指甲悄悄抠进了扶手下面。
半小时前,她和萧霖被一群五大三粗的治安军包围。为首的正是这个年轻的军官,身板虽略显单薄,但管理科与众不同的黑色制服与肩上的金星勋章却带着无形的气场,簌簌的寒意自身周弥漫开来。他的眼神与萧霖在半空中对撞时,宁山月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噼里啪啦的火花声。
“怎么是狗屁管理科的毛小子。”萧霖冷笑道,“军队的人都死光了?”
“你只是实验室跑出来的一条狗,犯不着请动光明军。”军官眉眼低垂,毫不留情地回敬道。
“哈,你帮那群阉人做事,不觉得自己比狗还下贱?”
军官不理会他的唾骂,挥一挥手,几个治安军就粗暴地给他笼上了头套,随后连踢带踹地把他押上了车。他接着来到宁山月面前,一双浅灰色的眼睛盯得她脸色发白,从头顶凉到了脚底。
被治安军带走是一种不能言说的神秘恐惧。宁山月小时候就见过一辆他们的暗红色卡车短暂地停在楼下,接着三楼卖煎饼的女人突然消失,没有罪名、没有判决,像一团阳光下的水汽般人间蒸发,接下来几个月整个家属院的居民都惶惶不可终日。叛国者毕竟无处不在。有传言说,被他们盯上的人,哪怕是没有罪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更何况她还有罪,还是被当场抓获。
她会死吗?
然而军官一言不发,只是上下打量了她半晌,轻轻摇了摇头,就招呼人过来把她铐上。冰冷的金属扣住手腕时宁山月忍不住想尖叫,但随后太阳穴就遭到一记重击,她霎时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时,她就已经坐在这儿了。审讯室里黑洞洞一片,只有她和对面隔着防弹玻璃的审讯官漂浮在一片惨白的光里。
“我还叫人查了她的芯片,”军官道,“结果并没有与人性交的记录。但1022号说他找的人就是她,所以我过来问清楚。”
“这是怎么回事?”审讯官厉声问她。
宁山月心乱如麻。怎么回事?萧霖比她油滑得多,还是漏了不少关键的东西没有说,那她要坦白自己知道芯片的事吗?还是要配合他撒谎?但他的说辞明显是在帮她脱罪,于是她决定装无辜到底。
“我……我不知道。我没动过芯片。”
“那你有没有和他发生过关系?”
宁山月艰难地挤出一个字:“……有。”
“什么时候的事?”
宁山月便把上周的事掐头去尾地讲了一遍,重点强调了萧霖是突然闯进了她的宿舍,她以为他只是管理科跑出来的,两人根本不认识,她也不知道他是叛国者。
“你被强奸了,为什么不来报案?”
这下话都递到了嘴边,她本可以梨花带雨地哭诉一番萧霖是如何威逼利诱把她带上歧路,如果之后萧霖不出卖她,她最多写份检查就可以回去该干嘛干嘛了,但宁山月很清楚自己的演技水平,在陌生人眼前回答这么多话已经耗光了她的大部分勇气,更别提忽悠这些经验丰富的审讯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