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点点头,一时亦不知如何说父亲的作为。
“其实太太也猜到了,只是老爷不认,便也只得如此了。但从老太太到太太那里,皆暗照应她,这才有了这丫头明明比您小两岁,却能做成您屋里第一受宠得意人的事儿。”大嬷嬷一时说出许多话,中气不足,却还忍着一股脑把事情说明白。
“您出阁时,云儿也大了,老爷委实头疼她的亲事……”大嬷嬷吐字不清,但尚能听得。
李夫人知道父亲怎么想的:若不认回来,云儿最多配个管家亲随,搁在自家看见‘庶女’配个下人总是件堵心的事。可要愿意认回来早就认回来了,万没有长女快要出嫁的时候突然弄一出认女儿丫头做庶女的戏码,来伤嫡女颜面的。
沉默一会子,李夫人摇头:“倒不如当时索性认回去,省得闹成如今这等骨肉分离,生死两隔的恨事!”
大嬷嬷道:“就是知道您会这样想这样做,老爷太太才一定叫瞒着的。”
“况且已有了寿大爷,更不肯将个外室女儿认回家里来了。”
李夫人冷笑:“原是他自己不作法!我一生无子女,寿儿缠绵病榻,皆是受他所累!”
这是头一回李夫人将不孝的话说出口,却叫大嬷嬷不能言语。
这里头还有一则缘故。李家子嗣稀少,甚至孩子们的身子骨都不康健,皆因为李父的缘故。李父出身膏粱,年少时极为荒唐,于女色一道百无禁忌。
李家是本朝才发迹的新贵。本朝立国尚不足七十载,李家虽乘着曾散尽家财资助太祖的东风一跃而起,但前朝末年李家不过是个州府上的富户,便是破家资助又能有多少,看太祖登基后李家祖先连个官职都没捞到就知晓了。李家能有今日多亏了接连几代的男丁都精于经营,魄力十足,才抓住机会在盐道争到了一席地位。可李家虽起来了,但根底并非是什么世家大族,早年兵荒马乱时原本的亲族早就飘零四散了,后面几代的男丁又忙着在商道开拓钻营,对开枝散叶实在称不上用心。直到李父这一辈,各家子孙凋敝,李家对儿孙的教导便松了又松,李老太太对儿子自小沾花爱色的毛病不仅不约束反有乐见其成。
谁知这放纵没带来子孙繁茂倒几乎绝了户——李父开窍太早,人还未长成就与丫头成了事,十三岁就光明正大有了两个美貌通房,他生性贪欢,又少年逞强,缺乏管束的情况下,不仅家中荒唐,在外更是楚馆豪客。等其十七八岁时,李老太太看儿子一院子莺莺燕燕,却没一个把肚皮鼓起来,才不顾脸面请江南名医给儿子看诊,方知李父那副强壮体格竟是面上光,底子几乎烂了大半,注定子嗣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