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看那蜷曲的黑毛上有个白尖尖儿,笑道:“这不是染得么?”
贾母摆手,笑道:“染的哪儿能这样匀称自然,是天生的一种羊,原只在北边罗刹国有,后来才有辽东的人养活,咱们叫做‘骨冬羊’。这羊特别少,偏偏毛色黑亮好看,又极暖和,所以更稀奇了。而这骨冬羊呢,只有羔羊皮才留有个白色毛尖儿,都叫它‘草上霜’,又软又暖又好看,这才好呢!”
“你们只乍看是珍珠毛的就觉冷,其实这衣裳和你们身上的猞猁狲也差不多了,现在穿并不冷。”贾母笑着说:“倒不必很依着什么珍珠毛、灰鼠袄、狐狸皮的死规矩来穿,只要你们自己不冷,穿什么都随你们罢。”
却是不动声色间轻轻解了凤姐和云安的围,也没叫王夫人难做,端的是人老成精。
什么死规矩,云安将疑问记在心里,同黛玉一道回去时就问她。
黛玉笑道:“我也刚刚偷问了才知道。原来这北边冷,尤其都中,从秋里开始一直到春日里,几乎有半年穿这大毛小毛的衣裳,于是他们就给这种风气排了个行队,说是从皮袄儿上身开始,先穿珍珠毛的,然后是灰鼠银鼠这等中毛衣裳,入了冬月就开始将狐皮貂裘一类的大毛披挂上了,这时候天气渐渐回转了,于是倒着再来一遍。”
云安笑道:“是我见识短了,梅月先前劝我,我嫌她啰嗦赶忙躲了,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些个东西,麻不麻烦。”
黛玉捂着嘴:“不过是些闲人没正事儿可干,非得折腾出这些条框来。各人与各人都不同,就如同各花入各眼罢,哪里就得遵这个了——比如我,方一变冷我就将最厚的衣裳穿上了,自来没觉得冬天这么冷过,饶是这么的,还是躲在屋里多日才觉能受得住了……”
“完了,如今你被我带坏了。”云安听她小嘴儿里巴拉出这一串吐槽的话来,摇头叹道:“原本多雅致超然的姑娘,如今是腊八蒜腌的、窗花剪着、袖着手聊闲话儿——昨儿还想拿网子跟人捞鱼……”
黛玉红了脸,跺脚嗔道:“怎么还混赖人!都是你这作姐姐的说把冰打破了,那鱼都自己聚过来喘气儿,根本不用钓,那‘一网打尽’的词儿用在这处最恰当了……”
小姊妹们说笑着携手走远,王夫人远远的望过去一眼,眼里跟淬了毒似的,她心想,二哥不肯帮忙,那她就自己做,反不能让这样一个贱蹄子压到她元儿的头上去!
此时,杜家院子里,有两兄弟爬到屋:“如今的狼皮不好,明年秋里要给安安打几条好皮子。”一个心想:“不知道那骨冬羊的皮袄儿她喜不喜欢,今年晚了,明年弄些好狐皮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