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忠老亲王的死教会了太上皇一碗水端平的道理,可贾珠的早夭却没能让史太君明白。
因此无怪乎贾赦将不满不平挂在嘴上,每每趁酒不管场合的发作,益发比从前更荒唐十倍。就连向来肯体贴孝顺贾母的凤姐也私底下向平儿抱怨:“难道只宝玉一个是亲儿孙不成?这老人家,长房长孙不疼,重孙不管,满心满眼里只他一个,日后倒真指望宝玉一个顶上五台山也罢了,可怕只怕梯己都给了人,偏还就是这一个不中用,终究是要靠那些不受疼的子孙!”
“况且这会子要替宝玉张罗,难道就一丁点儿也想不起比宝玉还年长几岁的二姑娘了?一旦宝玉的亲事落准了,未免上头的姐姐耽误了他,多半会胡乱择选户人家把二姑娘发嫁了事,有这疼宝玉的心,便狠心到不肯略赐以孙女半点儿了!”凤姐抱着熟睡的大姐儿,恨道:“由此方知,老太太平日说的那些个疼爱孙女更甚的话都不作数的,养在膝下的女孩儿尚且如此,更何况我的大姐儿呢!”
平儿也不知如何劝,只道:“这个年节过去,我才知道了原来世族家论亲事如此繁琐,老太太看的那些小姐可都比二姑娘小呢!这家里大姑娘那一则不作数,可轮到二姑娘,怎的还不着急呢,若再耽搁下去,那作准亲事走完六礼得多大了呢?”
凤姐闻言冷笑:“大凡世家结姻,唯有两种是简单的,一种是亲上做亲,一种是不讲礼仪没有规矩的人家。有宝玉的亲事催着,得在他前头作完亲事的二姑娘是当不成老姑娘的,于是只能走仪礼简单的路子,或是嫁去亲戚家里,或是低嫁给那等没规矩的人。亲戚家里,因我的缘故的王家已不算在里头,史家偏没合适的男儿,只有个薛大傻子勉强在里头。若是低嫁,那大抵是吃祖宗的老底子,寻个行伍里一官半职的武夫……真真是可惜了二姑娘的品格!”
一时平儿也急了,忙道:“这可如何能行!二姑娘怎么样也是二爷的亲妹妹,我们大姐儿的亲姑姑,这若给胡乱嫁了人,姐儿以后?况且二姑娘也替奶奶出了不少主意,咱们自家的铺子买卖这会子也离不了‘金凤蕊’和三位姑娘的帮扶。”平儿不亏是最了解熙凤的人,她也不论姑嫂素日的情分,只从切身上说,正说中了凤姐的心。
熙凤也正是忧心呢。不只情分,这利益纠葛着实也不能不管,凤姐自家知道自家的事,她最看重的三个来钱的私铺儿,实在是倚重别人良多,那边姊妹三人的新点子新货物都不曾落下她,她便真是那等无情的小人,也不敢眼看着金佛落进火坑里。况且王熙凤此人,向来得王家一脉真传的护短儿,很分得清内外,这迎春、云安和黛玉便是被她划拉进‘内人’范畴里的。因此凤姐低头思索半晌,说道:“老太太不管,那咱们自家接管,依你们二爷的交游,虽攀不上什么显贵门第,但终归能找个好人!总好过如薛大傻子那等混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