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从倾斜的杯中,顺着连城纤细苍白的手指滴下,一缕散落的长发由鬓畔垂至胸前,隐约露出她那不堪盈握的肩骨。阿红进屋时,屋内是满溢的酒香。连城斜倚轩窗慵懒地笑着,颊上泛起淡淡的红晕,幽长的睫毛下泪光盈盈。然后她指着屋外的梅林说:你有没有想过,一万年以后,这里会是什么?
阿红的眉皱了起来,知道她一定是醉了,才开始胡言乱语。
他曾经告诉我,一万年以后,桑田也会变成沧海,但是在西泽他对我说,南方的天空下,是永远看不到大雪的,但如果有那么一天,南方的世界也飘起了大雪,那么在雪里,就算环境转换,人面变迁,他对我也会如阳光晴空下一样,始终如昔,不离不弃
连城的话还没说完已经泣不成声,阿红鲜少见她这么放纵自己的感qíng,也许是因为酒,也许是因为绝望,今天的连城脆弱的如同婴儿,苍白地哭泣着。她走到她的身边想拿开她的酒,却被她拒绝。
可是我们是一定要分开的,就算他攥地再紧,我也是要离开的,如今的我只能在酒里想他的味道,而他终也在对我的恨里,渐渐淡忘我的容貌!
不会的他怎么会忘了你阿红蹲下身子轻轻安慰,连城扬起头,只顾喃喃自语:
其实我明白,不是等到下起大雪,才会不离不弃,而是南方的天空下,没有飘雪的时辰,来证明分离
都城西迁喜得灵儿
二个月后倚澜殿
他们在朝华殿吵得不可开jiāo,就为这迁都不迁都的事儿,你说说,这些男人们整天想什么啊?好好的搬来搬去gān吗?吃饱撑得!
阿红坐在连城的睡榻前绣着手中的锦帕,连城靠在chuáng沿单手撑着脸颊,右手的书卷向着阳光,惬意的眯起双眸。
北国的三月,依旧会有chūn雪飘过,只是chūn天的气息越来越浓,树已经偷偷地绿了,榆叶梅灿灿地开着。风过,花香盈袖。不时有花瓣随风落在连城的身上。
后来王爷说,你们不迁也罢,我苍空去迁!
连城的眼睛倏得睁大,她转过头看着阿红问:然后呢?
然后依旧是吵呗,最后侯爷说,迁就迁吧,不过你苍空的军队得留下一半镇守不周山!
他答应了?
答应了!阿红点了点头,抬头看向连城,朝会散了以后,我偷偷听他们说,这是明摆的削权,苍空的军队去掉一半,然后禁卫军又必须留在皇城,王爷这一去西泽无端端被夺了一大半的兵权!
连城的眉深深蹙了起来,她没料到猊貘真的会做这样的事儿。
我想你当初离开苍空是对的,人呐,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听说苍空现在被侯爷卡的紧,连军饷都紧张起来了,唉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你念叨什么呢?阿红不明白连城所说的,看着她只顾伤感不免有些不悦。
连城长叹了一口,低头看了看阿红的绣品,手指摸了摸那只未绣好的蝴蝶,道:这针脚不对,你换着方向绣,两边开工,丝线的光泽才能完全显露出来!
阿红愣了一下,跟不上连城的思路但也明显感到她是在岔开话题,于是顺着打趣道:你这么在行,怎么也没见你绣?
连城顺着chuáng沿滑了下来,懒洋洋地应道:我是懒!
阿红哼了一声只顾绣了起来,其间小声说道:你还是担心他吧?
连城明白她的意思,答道:关不关心的又能怎样,我都这样了,哪还有余力去管别人?没等话说完,她便趴在chuáng沿咳了起来。阿红赶忙丢下手中的东西,去炉火上取来参汤,却被连城挡了回来:
把汤拿远点,这东西别说喝了,就是闻了也让我作呕。说完便真的趴在chuáng边gān呕了起来。阿红坐下来顺着她的背,担心地说道:你这也不吃,那也不吃,身体怎么好的起来?这些日子吃点什么都要往外吐,我看是该叫太医来看看了!
连城垂着头,艰难的伸出一只手掌使劲地摇,阿红气得直瞪眼,忽听门外想起清澈的男音:请什么太医?是不是又病了?
连城和阿红一起顺着声音看去,只见猊貘朝服未退含笑跨了进来,脸上洋溢着淡淡的喜气。
我说侯爷,可别有了新人笑,忘了旧人哭啊!你看我们家主子都病成这样了,你也不过来问问!猊貘知道她是说前日里西泽进贡美女的事qíng,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连城扯着阿红的衣角示意她别再说,拿起帕子擦了擦,道:难得你今天过来,阿红去泡杯茶!
阿红一闪身,猊貘才看清chuáng榻上的连城,真真瘦的不成模样,他三两步就冲了过来,将她抱在怀里,紧张地问:怎么病成这样也不告诉我?
连城虚弱一笑:告诉你也没用,这是命不是病!
猊貘的眉头深深蹙了起来,停了片刻突然放下连城走到门外大声喊道:把太医院里的人都给我叫过来!
西北关外,huáng沙卷空,数以万计的鬼军铁骑在风佑的率领下,正浩浩dàngdàng地向西泽前进。远方的山丘上,一个青衫男子高立枯树残枝之上,远观铁骑大军,面露冷笑道∶好大的阵仗!不过不足为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