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贱婢,不信我斩了你!
那加气得直喘,却见那宫女悠然自得的提了壶,到了茶,低着头一步步走向自己。
奴婢不信!一抬头,一双含笑的明眸落在那加眼中,一如记忆中灼热的阳光,连城素净的脸依旧美的不可方物,但更平添了成熟女子的妖娆和妩媚。
是你竟然是你
为什么不是我?连城一笑,我既来到这里自然要来看你!
那加神色一黯,突然想到什么,一把抱住连城,仔细翻看她的全身:他们怎么对你的?有没有伤口
连城先是一惊随即笑着推开他:还没呢,我现在好好的!
那加一屁股坐了回去,长吁一口,但又快速地站了起来,一把拉起连城就向外走,连城一脸诧然,但见那加急促地说道:你快走,我带你离开这里,放心有我在,他们不敢拦你!
连城听完猛地停住脚步,那加自觉身后一顿,转过身,见连城仍旧静静的立在那里,不免恼火:走啊!你会死的,快走啊!
连城沉吟一会儿,深看他一眼:那加,我是自愿的!
什么?
我是自愿的那加,如果我的血能够救你一命,我甘愿!
为什么?
为了五陆的平衡,也为了我自己!
连城淡然地注视眼前的帝王,注视着他苍白而俊秀的面庞,他与她同病相怜,一样的孤寂一样的无奈,出了北里,连城就再也看不清自己的心路,所谓的亲qíng、爱qíng、仇恨在一闭目之间也无非是过眼云烟。她想见她的孩子,但是孩子在哪儿?她想回东隐,可是路在哪儿,连城突然察觉自己的渺小,五陆间那么多的生死存亡,妻离子散,哪容得下自己庸碌的qíng感?她被曾经最信任的人送到这里,那一刻连城听到内心绝望的破裂,这乱世,所谓的真qíng也不过如此,墨蛟如斯,风佑如斯,自己亦是如斯。但逃跑有用吗?滔滔的赤水阻隔的不仅仅是一条道路,即使回了东隐,这样颓然的生活就能结束了吗?所以她要留下来,去完成她未完成的心愿,她要借助那加的势力,阻挠北里和东隐的战争,此生既然如此无望,不如放手一博。
我不愿意!那加低下头,忿忿地看着脚下地金砖,我不愿意,我一个将死之人何苦践踏一条xing命,连城,你觉得我这样傀儡一般的活着有意思吗?
夜幕将至,殿外的宫灯一盏盏亮了起来,柔柔的灯光印在那加棱角分明的脸上凸显出颓废的寂寥,那被yīn影所遮盖的眼眸想被雨水淋湿了一般,分明透亮,努力挣扎出光芒,在落在连城脸庞时却又是莫名的温柔。
那加,人活着为了什么呢?是享乐,还是奉献?还是去追求那所谓的yù望呢?你活着总要给自己一个理由,我在来时的路上,抱住一颗千年的大树,我与它合体,待转身,面向山间空谷,奋力张眼,满空cháo红,我想人世有多少生灵,这颗树下便有多少风霜,那一刻,我对自己说如果有醒不了的梦,我一定去做,如果有走不完的路,我一定去走;如果有变不了的爱,我一定去求。但是,如果什么都没有,我该怎么办?直到来到这里,我才明白,上天是要让我回到宿命的泥土!带着最美丽的那部分,一起化作chūn泥。
连城说完默然,即使是病入膏肓的岁月,她也一直坚持着,这世上的勇者不是那些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人,更不是那些轻生的人,而是像自己这样,不论困境,不论绝望仍旧坚持着活好每一天的人,因为只要留存一丝气息,这生活就会给你带来希望。
那加,人活着不是为了自己,只要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希望你活下去,你就不该放弃,不管多么艰难,都要活下去
子夜语茶红衣伤逝
那加住的朝阳宫,庭院深阔,院内流水潺潺,寝殿室内竣池,池上一座小木楼,檐边垂长chūn藤,像不能卷起的素帘,殿顶悬挂羊皮宫灯,淡huáng的色调,柔和静谧,似一团明月在池面上飘忽。
深夜,铜镜前连城为那加梳发,他依旧一身黑衣,凤眸半掩,素净的脸在凝思中焕发光华,但黑衣裹住消瘦如骨的躯体却越发的空虚。
我记得早年初见你时,你穿的是白色!连城低语,手上的木梳倾泻而下,那加闭目一笑,轻轻谓叹:
年少时偏爱白衣,怕掉黑发丝;现今偏爱黑色,怕掉白发丝。
连城手指一顿,轻轻拨开,借着幽暗的灯光,果然见手边发丝间缕缕斑白,芒絮似地。那加动了动盘坐的姿势,搂住双膝,撇过脸撒娇似的说:连城,他们说你琴弹的好,可否一曲?
连城放下手中的木梳,莞尔道:献丑!
寝殿右偏是一琴台,连城走了过去,芊芊玉指轻拨琴弦,算是试音,那加将身子偏了过来,依旧那个姿势,像极了倦怠的黑猫。
这琴台是为你设的,可惜你今天才见着,我每日让他们擦拭,怕见着你的那天听不到你弹的琴!
连城用手轻轻摸索一尘不染的琴台,微微一笑,桃白的指尖上挑,一声清脆的弦音自弦间幽幽传来,空灵似露珠滴落在宁静的湖面。那加心头一颤,仿佛拨动的是他的心弦。弦音珠串落玉盘般地响起,由细微到清亮,由幽怨到明快,穿破了云霄,再从云霄翩然飘下,天花般地坠落。
那加轻轻晃动身体,和着流水的韵律,那一刻仿佛生命的繁花应声而落,还给水流
不知过了多久,琴声渐小,那加如梦初醒地睁开双眼,见连城已坐在身边对着他笑,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搔头,道:我是陶醉了!
连城笑出声来:我看你是累了,早些睡吧!
别!那加拉住yù起身的连城,再陪我说会儿话,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陪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