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男子惊起,高声问道。
只因这只手杀了曾经最爱的人!
男子缓缓蹲下身子,看着晨光中,他肃穆而安详的脸,紧闭的眼睑笼罩在树荫投下的yīn影中,除却花白的胡须,还依稀看得见曾经年轻时的俊朗,男子意识到这位高僧背后定有令人回味的故事,或缠绵悱恻,或腥风血雨,可是他都将它们深深埋在心底,伴着赞偈梵唱,消散在青烟袅袅之中
施主,老衲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番外风佑(1)
连城,连城无数次静夜里,用只有自己听到的声音,一遍遍地重复,早已成为皇宫禁忌的名字,只有我,只有我,可以无数次地回味,这埋藏在心底深处的血色谶语
我出生在北里飘雪的惊蛰,从睁眼的那一瞬起注定了母亲和自己的悲剧,空寂的雪山中我放声地哭泣,向天地宣泄我的qíng绪,然而有一双眼睛,带着温柔的金色,披着雪衣闯进我的生命里,从此,每夜梦回,再也忘不了那蜜色眼睛,在我最苦难的岁月,陪伴了整个少年时光。
猊貘总说我冷qíng,不论是对于女人还是兄弟。我不是个喜欢言笑的人,因为所经历的人生没有值得我放肆大笑的东西。殇说,我只是一件兵器,冲锋陷阵时不要顾及自己的血ròu之躯,立下战功前,我一直记着他的话,那时的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兵卒,而殇不过是在祭司中担当无足轻重的官职,可我和他都知道自己的来历,越过那高高的宫墙,我们的王在漫漫长夜中孤寂地打发时光,梦回时,他是否会记得我?记得有一个女人曾在在午夜为他抚萧轻唱?然而仅仅因为一双眼睛,一切都颠覆了。
我握紧双拳,殇说,我是天生的王,血液中高贵的血统不容抹杀,那披荆斩敌的力量经过常年的封印,终于在血光中苏醒,举着叛贼的头颅我仰天长啸,在风沙中立下誓言,这一世定要站在高处,哪怕背天逆地,也要索回属于我的东西!
时光流转,堪堪已数年,战场上功名赫赫的我不得不用鬼面遮起自己的容颜,而深宫里垂垂老矣的王始终没有提及我,他早已忘了他曾有个眼瞳似魔的孩子,就像我已忘了自己还拥有一副血ròu之躯一样。殇待我如子,我知道他希望我能成为这个国家的王,可我侍奉的是太子,一个真心待我如兄弟的人,尽管他平庸,但他真诚的心始终鞭笞着我即将入魔的灵魂,在我晦涩的生涯开启一道裂fèng,洒进点点阳光。我随他游历北里每一个角落,随他涉足西泽广袤的泽地,一路上他总是欢歌笑语,说着我从没有听过的故事,从那时起我才明白,原来人活着还有这样一层意义。
于是我开始用心去看经过的每一处风景,看赤水边守着两条破船满面沧桑的船夫,看老宅被青苔污浊成斑驳的围墙,看将军府高大的果树,树下的朽木散了一地,婢女扫了一遭又一遭
有一天,我看到了那个女孩,伙房里满身伤痕的她像一只被弃的猫,抖索成风中颤动的树叶。我问她是谁,她抬起头瞪我,那一瞬我仿佛寻得了梦中的眼睛,借着细微的月光,我蹲在墙头,兴奋地连身体都在不住的颤抖,难道我梦中的不是幻景?难道这世上真的有我宿命中的人?
然后我救了她,西泽大将薛乾的女儿,贱婢的孩子,因为出生那天,将军独子溺水而死,被正室认定为煞星,连同母亲一齐赶出府外,可不久薛乾战死,作为独子的她被叔叔薛坤接回府中却受尽正室的nüè待,甚至不允许她出府看望病重的母亲。
在街尾破旧的小屋内我又一次见到了她,那时的她终于收起浑身锋芒的刺,感激地跪在我的脚下,我问她要不要跟我走,她惊异地抬头,一霎那,原本沸腾的心都渐渐凉了下来,我看着她的眼睛,明亮如水的淡青色,却不是我要的,我梦中的那个人,瞳孔灿烂如金,仿佛最耀眼的阳光,能一瞬间暖了心扉。
我有些扫兴,见她不语,转身出了小屋,那日傍晚,将军府白帐挽联,原来,是夫人殁了,一片哭声中我漠然地走过,身后如血的夕阳将身影拉的很长,很长
我问殇为何自己易于常人,殇不语,只用手指点着星空,黑幕上群星暗淡,唯有赤星亮的灼目。
你的答案就在那颗星里,前世宿命,今日轮回,天都地宫的神罚录记载一切,你若想知道,便要自己去取!
我低首喃喃,殇嶙峋的手按在我的肩头,郑重告诫:不过不可动qíng,遇事当狠,不要相信,不要原谅
不要相信,不要原谅!我不懂殇的话,但我明白自己不可动qíng,一个遭弃的灵魂,没有爱,又怎能和他人分享?更何况我还背负着北里的兴亡!
苍木蔽天,枝柯横斜,其间天光隐现,苔藓湿重,rǔ白色的雾气弥漫在林间,终日亦是不散。我行在其间,看着身边的美景,这里有北里没有的清新,北里的天终年浑浊,或沙尘,或飞雪,哪比上南阳似人间仙境?脚下积了厚厚一层的腐枝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似古老林子的窃语,前方一抹亮色让我停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