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哪个笨蛋编辑将他家里的电话出卖了?让他发现的话,绝对和这个白目的东家断绝往来。
嗶──
『海德,老闆希望你试看看言情风格,他很看好改编戏剧这块市场,如果不喜欢写剧本,那就交给编剧来做,总之下次再约时间聊,保重身体啊!』
比较像编辑的编辑,当然也不敢得罪他这棵摇钱树,每当海德表示无法按期交稿时,对方就会发挥类似盾牌的功效,让他可以专心创作。
嗶──
嗶──
嗶……
作家滑坐在檜木地板上,无神的望着天花板,忽然发现他的左手正放在肩膀上抓痒,回过神已不知持续这个动作多久了,彷彿他的手是电脑自动操作的机械手臂。
他赶紧放下手,肩膀传来的麻爽即将消失,手又举了起来,他瞪着不听话的手掌,忽然重重将手摔到地板上。
你他妈的有病!还抓!
他把健保卡收到哪儿了?一想到要去看医生,海德又气又烦,干他这一行可没有假日和劳健保,万一被读者知道他得了皮肤病,那些眼红的反对者又有话题可以攻击他了。
海德决定拋开那些吵闹的声音,专心进行下个故事,反正只要写完了,凭他的名气,每家出版社还不是都得乖乖捧着银子前来抢标,只是他也有作家的原则,绝不请代笔──别笑啊!「代笔」这种事还真不少见。
海德心烦意乱点开某个老档案,阅读起使他命运改观的那个故事,脑海中浮现从故事中走出的灰发外国人。
w市是个被山包围,出入主要依靠一条公路的小地方……
海德着了魔似的阅读自己的旧作,那名外国人低沉的声音彷彿在耳畔縈绕不去,他的手指不自觉深入了浴袍襟口,似爱抚又似凌虐的伤害着身体。
这股从深处冒出后随即到处游走的痒意,让人恨不得拿把刀剥下全身的皮。
驀然,海德一个不慎用力过重,想收回劲道已经来不及,他摸到好像被剥开的片状皮肤,有点惊慌地抬起手,指尖沾满鲜红色的血水淋漓,他愕然,然后疯狂大笑,用力拍打键盘,word视窗中空白与乱码蹦跳不休。
手机铃声乍响,一阵小提琴旋律割破室内诡譎的空气。
『海德,你最近都不回我电话,人家有点担心……』女人矫揉造作的声音从彼方传来,她听见当红作家带着喘息的呼吸声,怀疑他可能在从事某些剧烈活动,音调立刻尖锐起来。
『你怎么没声音呀?』
肯德勒、黄教荣、陈永、小张、裘守义、庄司令、丽姿、宝宝……这些曾出现在书中的名字,只需闭上双眼,黑暗中便出现一列鲜明可怖的脸孔,姿态怪异的人们对海德伸出霉绿死白的残破手臂,一边淌着脓血走向他,破裂肿胀的嘴唇不断呼唤。
来吧……你还在等什么?我们都在那里。
意识里冒出无数幽暗嘶哑的声音,邀请他靠近,一同加入无人能倖免的死亡国度,他彷彿看见一个可爱单纯的年轻女人,将手指放进红眼利齿的生物嘴里,安抚那怪物不断空咀嚼的飢饿。
海德起初不懂,过了一会儿终于恍然大悟。
作家开口说了一些话,手机滑出无力的指尖,沾着血跡掉到地板上,发出空洞的碰撞声,隐约还听得见通话人疑惑的追问。
「别说了,我知道在哪里,我不会去的……你们都想要我死,我才不傻……」
男子兀自喃喃自语,一道鲜红而细长的指甲痕斜过端正的五官,他不停对着空气说话,笑得泪流满面。
萤幕上映着一串作家写到一半的文句。
──所谓的希望,一开始就不存在,绝望却总是安静的站在背后,等着人类回头那瞬间……将之吞噬。
吞噬……吞噬……红斑也开始吃起他了。
作家胡乱摸索着,一把扫下桌面的水晶摆饰、几座奖牌和其他物品,总算抓住保时捷车钥匙,随便套上一件毛呢大衣夺门而出。
他要立刻逃离这个城市!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