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的同时,特拉维斯终于发现,每人握着的绳段外观都不同。
整根避孕绳由四种避孕套串联而成,每人握着的,都是自己在森林亲手挑选的避孕套。
不记得了吗?特拉维斯,你摘走的避孕套,是冰火两重天的狼牙棒。
包装繁复,未必金贵,不识货的贵族王子居然选走了最劣质的一种。
狼牙棒倒是很符合他的风格,他总要让她们流血,痛哭。
大风裹挟沙砾刮来,粘在避孕套表面的颗粒突刺上,爬动半米,他的掌心已经开始渗血。
康艺和刘健夺还在摇绳,特拉维斯教唆女学生们互骂情敌时,没想过自己也会被一根绳上的人类残害。
渗血的掌心一阵烫,一阵冻,像被人放在冰窖里砸,放在烧烤炉上剁。
他可是现代种植园的王子,无数O娘的奴隶主啊,何时受过这种屈辱?
原来只流一点血,人就会这么痛,他想起她们在更多血痕里忍痛的表情,感到后背发凉。死,会更痛吧?
宋肖影用扩散的瞳孔仰望他。
一个女学生站在人群中仰望他,原来看主人流血比自己流血更有快感,原来主人这样贫瘠、软弱、丑陋。
他连自己的生命都不能掌控,凭什么掌控女人的身体?
虐恋和冲动自杀本质相同,让渡尊严和生命,臣服于向死的欲望。
可以为虐恋附加很多未必真实的价值:爱,快乐,自由,神秘,灵魂……然而无法否认,死亡是这场游戏里唯一的主人。
大风把枯叶猛然刮来,吸贴在他口鼻,可他只能用颤抖的双手抓紧刀刃似的避孕绳。
特拉维斯曾经说,只要试一次,你会发现所有女人都有受虐的基因。
没准男人一样呢?你没感到快乐,可能是还不够痛吧?风卷着沙刃肆意吹来。
特拉维斯的口鼻呛出血。他不用安全词,用了,也没法在窒息中喊出来。
死神不听安全词。
漫长的折磨后,他擦过康艺卖力摇摆的肥胖身体,绝望坠地。
“康艺,下来!”
女学生中忽然爆发一声大喊。
康艺悚然低头,看见两具搅拌在一滩的尸体,在这根绳上活得越久,痛苦越多。
比尸体更恐怖的是人群中的女孩,发丝落在她额上,让她看起来很老。
而他离她们越来越近了,好像要掉进她们苍老而威严的巨口中。
他在森林里摘下的是润滑油最多的避孕套,他总要借助它,让自己丑陋的肉瘤挤进没有发育成熟的生命通道。
摘下避孕套时,他同时拽断了一截无辜的树枝,这枝叶子不会再见明年的春天了,可她们还活着,还有知觉。
“康艺,下来!该死的恋童癖!”女学生不断地喊着,像进行激励教育的幼师。
周围的学生被她感染,不自觉地跟着喊起来,隐约有人想起了他是已经被学校开除的强奸犯,原来还是恋童癖。
“康艺,下来!”“康艺,下来!”“康艺,下来!”
从讲台上滚下来,从楼上摔下来,从向生的路跳下来。
“你们敢违抗我?”康艺大怒。
一发怒,他就又暴露了自己无能的疯狂,猪哼着用刨土的动作狠拽绳子。
柔软的绳索吸收他的全部力道,转换为弹力释放,悄无声息地向下运送他的手掌。
“康艺,下来!”
从愤怒中惊醒的同时,康艺的双手已经彻底滑下绳尾。
他像没能冲进阴道的精子,倏忽射向大地。
康艺躺在血泥脑浆之中,颤了颤眼睫,以为自己运气很好。
有已经死去的两人垫背,他从最低处坠落,只是摔得不能动了,可还没死,还有知觉……
救命,救救我啊……康艺无声地翕动嘴唇。
“啊!死了三个了!”学生们心有戚戚地退后远离花坛。
不孝子,我还没死,抢救一下老子!康艺已经没有骂出声的力气。
先前跑走的学生带着保安回来了,保安手里拿着强行破门的工具。
“虽然是强奸犯……能救一个是一个吧!”
心软的学生们纷纷跟着保安去砸门了,希望能救下最后一个刘健夺,也有好事的学生纯为了凑热闹跟着吆喝。
一时间竟没人去看花坛里濒死的康艺,他在剧痛中盯着刘健夺向上攀爬的身影,祈祷他别掉下来,砸死自己……
刘健夺真坚强,被康艺坠落前的力道拖累,好不容易爬上半米的他滑到了康艺最初待的位置,可他还在坚持上爬。
他攒的钱还没花呢!舍不得死。
这到底是怎样的惩罚?难道,因为他介绍女学生给这些人,就要他爬过所有人选择的避孕套?
在康艺的绳段打滑半天,颤颤巍巍爬过自己选的普通避孕套,熬完了特拉维斯扎手的冰火两重天,才发现最上面宋肖影选的避孕套最细。
学生们终于冲上天台,得了希望的刘健夺用今天最快的速度向上冲去。
裂纹飞速铺满避孕绳。
久积的罪恶太重,蛛丝已经不能承受。
康艺浑身剧痛至麻木,在走马观花里恐惧地看见一个眼熟的女中学生,正向花坛奔来,她是不是发现自己没死?
天台上,电影社社长冲在最前头,和其他爱出风头的男学生一起,迎面撞上刚刚爬至天台边缘的刘健夺。
“快拉他!”“伸手呀!”
总是享受众人视线的男学生,被众人的请求胁迫,被迫抬臂。
在这里,避孕套是淫秽的象征,不是安全的象征。
看见刘健夺满手沾着避孕套上的润滑液,他们下意识觉得淫秽,伸手的动作慢了一秒。
整根蛛丝在这一秒断裂。
一声巨响里,刘健夺最后一个坠地。
性教育缺失的恶果,断绝了他最后的生机。
砸死康艺的瞬间,刘健夺想起每一个和他上车的女学生,他带着她们走进车库,走入酒席,走向宾馆。
他走过很多很多长廊……每段路上,他都是那个最有机会停止伤害的人,可他一次都没有放弃伤害。
因此他在离生机最近的顶点坠落。
没花完的钱,够打一口黄金棺材,最后一次装裱守成大学体面的名字。
不同于姬清和处理食材的手法,钟常升环保实用的手法,戚如佐借刀杀人的手法,江魅不为杀人,只为成全因果报应,满足她们的心愿。
从教务楼后门奔出的江魅,感到阵阵刺痒在肩头两胯呼啸。
去森林,去河边,必须去到离生命最近的地方!
她听见身后一声接一声巨响,知道他们无可救药地死了,只得拼命跑入森林,去约定的河边。
她看见晨曦,树干,栈桥,河面,枯草……感到自己的视野越来越矮,一片枯叶忽然被风吹起,轻轻盖住了她。
两条前肢从肩头破土,两条后肢从两胯发芽,黑暗中一阵窸窣后,江魅爬出了衣领。
她挪动八条腿,爬上一片干枯的枫叶,她的屁股和枫叶一般大呢。
她举起赤红的螯肢同时眨了眨八只眼睛,不太习惯新的视野。
这种蜘蛛好像可,以,在,地!上!跳!
新的腿倒是挺好玩的……
变成蜘蛛,不能做人,就是杀人的惩罚吗?
吃饭最重要,这是江魅永恒的处世哲学。
变成蜘蛛了,就去林子里整点虫子吃吧。
她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