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力并不知道。

    天机二十五坐在崖边已有三天。

    他在三天前就已算出必有此一劫，故此沐浴更衣后便斋坐崖顶等候。

    实力到了他这一层次，已可辟谷，纵偶有进食，也只是少许素菜生果，三日不吃不喝，此时却也精神饱满，早已在江大力来到天机门附近时就已察觉。

    他对江大力有一种非常奇怪的预感，似乎他们本该就诞生一种非常神秘而又超乎理解的联系。

    这种预感的力量，源自他对天命、地理、人和、星相等等诸多复杂学说研究透彻后的灵觉理解。

    故此，在江大力准备带着了如神返回天机门拿真正的《梦幻无极》时，他本是只需将真正的《梦幻无极》放置在天机门内，不必现身也可轻松打发走二人。

    但却基于这种联系，他还是决定出关一见。

    他并不能预测，与江大力见面之后，又将会发生什么后果。

    是生还是死，又或者其他，因为生与死对他都没有意义，他已看透，真正有意义的是，他想要看看这与他一生算数建立联系的人，究竟有着怎样的命！

    命！

    这是常人根本无法看到的。

    但他天机二十五当然是可以看到，正因看到的命太多，又有太多无奈，所以他才看透生死，甘愿被自己的弟子杀死，就当做自己是死了，从此消失江湖。

    江大力的笑声传来之时，天机二十五也已含笑转身，身上灰色长袍，在山中长风里猎猎飘响。

    他坐在崖边巨石之上，转身却不起身。

    只因他的双足已残，乃是昔日坐死关之前，自废双足，以示不再踏足江湖。

    啪嗒——

    江大力那魁伟身躯也已自魔鹰之上纵身而下，黑色长靴立在巨石之上发出脆响，目露奇异之色凝视打量面前坐在巨石上的枯瘦老者。

    当双眼与对方那充满智慧、深邃、洞悉一切般的双眼对视上之时，江大力轻咦一声，雄躯一震。

    只觉对方双眼仿似两个漩涡，充斥一种难以言喻的魔力，却并非带着恶意，而是令他的精神陷入了片刻恍惚，仿佛从对方的双眼中，看到了自己这一生中经历过的一些片段。

    天机命理术！

    天机不可泄露，命理无法言说！

    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赫然便是天机二十五在天机门的诸多秘籍中研究出的独属于自己，也是最适合自己的一门功法。

    这功法无须刻意去施展，只在看到每个人的刹那，就会自然产生印象，由印象到面相，再到种种玄妙的感觉，便会自然而然令他洞悉到一个人的部分命理。

    所谓的天机门镇门绝学《梦幻无极》，其实也不过是他为了如神量身身所创的，却非真就是天机门最玄奥的秘籍。

    在江大力诞生奇异感受时，天机二十五亦是仿佛去到了另一个生命里……

    他记起了不知多少年前的一些记忆片段。

    那是另一幅风华正茂的状态，他为昔年元国的护国大将军应顺天打造王者棋城后，假死身退，元神寄托后来的天机门杰出英才身上，成长为天机门之后的掌门天机二十二。

    一直到如今身为天机二十五，他似早已死过四次，又活过四次。

    精神继续延伸飘远……

    他曾游历诸国，去过诸多异地，其中有种种记忆尤其深刻。

    曾在乐山目睹聂、断两家祖先对抗火麒麟……

    曾在长生谷中与诸多修生养息之士谈古论今修生养性，与其中一位叫逍遥子的人最为投机……

    曾于神龙岛上目睹神龙出世误伤岛民而舍己救人，曾试图迁入圣朝，却自感命理难以承受而选择放弃......

    这种种记忆宛如走马灯般，自天机二十五脑海掠过，不知不觉间他已是双目流泪，脸上泪痕斑斑，对这些不是他，又像是他的人生，深感熟悉而感动。

    与此同时，江大力也在看到天机二十五的双眼中透露的种种讯息的刹那，脑海中亦晃过了自己这一生的诸多画面。

    就在他的记忆便要翻去上一世身为华山弟子“悍剑”之时，灵觉骤然警觉，蓦地强行惊醒过来，目射警惕与奇光，凝视向对面同样浑身轻颤惊醒的天机二十五。

    “师父！”

    八名天机门弟子纷纷关切簇拥到泪痕批面的天机二十五身旁，各个再看向江大力时眼神显露警惕。

    唰——

    东方不败身的身影也是自魔鹰上一掠而下，落在江大力身旁，狭长清冷的双眸投递过去一个问询的眼神。

    在他们这些人的感受中，江大力和天机二十五在方才短短不到两息的“互相打量”时间里，似就进行了一次精神心灵间的交锋，而后天机二十五便老泪纵横，江大力也显露出一副如临大敌的姿态。

    外人不解其中原由。

    便是身为当事人的江大力都不解其中原理，但他却也能感受到这也并非天机二十五刻意为之。

    因为对方刚刚也已陷入了那种独特的状态，将其自身的秘密展露了更多为他知晓。

    而他也不过是展露这一生的状况，在即将翻篇到上一世的记忆时，便及时警醒过来。

    此刻，初阳高挂在天机二十五身后，阳光仿似透过雾气给他的身体镀上了一层淡淡金边，整个天地都是清新的山谷空气以及身无声翻滚的云海在风中呼啸的声音。

    二人俱已是满心震撼。

    天机二十五是震撼于自己那几段像是师父、师祖，又像是自己的特殊经历，震撼于江大力看似寻常，实则却厉害到不可复制的奇迹人生。

    江大力则是完全震惊于天机二十五的记忆中所透露出的讯息。

    原来，当初为官御天的祖先应顺天打造王者棋城的，便是天机二十五的师祖天机二十一，甚至可以说，就是天机二十五本人。

    原来天机二十一当年并未死在应顺天的手中，而是返回后元神寄托在后来的弟子，也即是天机二十二的身上。

    天机二十二的元神则选择寄托在了天机二十三的身上，一直到如今的天机二十五......

    这其中莫非便是有着什么天机门的传统？

    那么天机二十五如今未曾修炼出元神，是否这种传承已断绝？

    天机二十五收敛情绪目视江大力道，“多谢江寨主令我解开心中尘封心锁。”

    江大力道，“你究竟是谁？”

    这一句话说得没头没脑，令在场众人俱是心中诧异。

    天机二十五含笑看向天空道，“我是我，我是天机二十五，过往种种，皆已是过往云烟，我也是今日才知。

    我依旧是我，只是江寨主，你心里似还藏着心锁未曾解开啊。”

    话语说到最后，天机二十五深邃目光含笑大有深意看向江大力。

    “心锁未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