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译书事件(2 / 2)

    房门闭着,干呕声却出奇清晰,潘晚吟呕了,那股彻头彻尾的恶心劲,像是呕出一颗心脏。

    一大段流利的德文过后,母亲改用中文。

    “……该让他们看看,杜家的大阿官连男人的臭屁股门子也钻。”

    “汪家《石头记》的研究做得真是彻底。你跟他算什么,贾宝玉秦钟蒋玉菡?还是汉哀帝与董贤?”

    “少云,你欺瞒我,要付代价。”

    潘晚吟始终不改平和的语调。

    她的愤怒只在字眼,不在语气。

    情绪从不过剩,琴从不对牛弹。

    从前她要赢全绍兴,全浙江的女人,现在的她,可以输给全绍兴,全浙江的女人,唯独不能输给一个男人。

    杜仲明婚前坦白自己有过一段感情。

    她理所当然以为,一定是个漂亮女人,她自信,可以战胜这份心有遗憾的旧情。他的心越不属于她,越能激发她的征服欲。

    他是她的征程。

    她要为他大动干戈。

    现在这份真相,显然潘晚吟吃不消。

    杜仲明的爱,哪怕属于全世界任何一个女人,唯独不能属于男人。

    这个男人每周五天,有半天在杜家老宅给她女儿讲授物理。杜仲明每天都要去杜家老宅,做旧社会的儿子给老父亲请早安的同时,是不是也要做一回贾宝玉秦钟蒋玉菡?

    她成了什么?

    旧情人再会,肉体欢愉不可避免。

    眼神可以有多少次秘密刺探,皮肤可以有多少次无心之失。

    床上的事,身为大教授,你们有什么高雅趣味?钻屁股门子,可算不上高雅。

    “你这样欺瞒我,要付代价。”

    她重复。

    语气里多了点惋惜。

    不像和谁争吵,像提前开始可怜对方。

    如果知道杜蘅在听,如果知道潘晚吟平和的愤怒会给他和女儿带来什么严重后果,杜仲明一定会把话讲清楚,讲明婚后他们之间并没有出格的举动,而不是说——

    “我同意离婚,请不要羞辱时举。”

    他的嗓音,因为熬夜、焦虑、连日会客斡旋,想办法解救汪湘莲及黄河等人而变得干哑。

    说完疯狂咳嗽,再说不出别的话。

    时举,是汪老师的字。

    杜蘅浑身发凉,热出的汗在她身上凝结,结出一层冷飕飕的冰霜。

    “A  new  scientific  truth  does  not  triumph  by  convincing  its  opponents  and  making  them  see  the  light,  but  rather  because  its  opponents  eventually  die,  and  a  new  generation  grows  up  that  is  familiar  with  it.”

    “一项新的科学真理广为流传,并不通过让它的反对者信服、领略真理的光辉,而需要这些反对者们最终死去,熟悉它的新生代们成长起来。”

    潘晚吟念英文时的剑桥口音像英国少见太阳的天气。

    潮湿。

    寒冷。

    “你的翻译将普朗克科学观还原得很好。”

    好在哪里呢?

    好就好在连反意也翻译了,给她不少发挥空间。

    “少云,你是天生的翻译家,希望在不久的将来能够继续坚持这份天赋。”

    房里的女人像要送丈夫远行。

    说出一句格外温存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