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4月28日】
九天前,我与她的双眼四目交接。
我从那憎恨的眼神中看见了死前的哀嚎。
直到此刻,我还在思考那天血刃两条人命的兇手,
心里头到底住了什么魔鬼。
鑑识报告、法医报告一一出炉。我跟小连于当晚八点半发现陈尸尸体,依据尸体的僵硬程度,应是在下午的时间死亡。死者确认为王以翔,阿庞。死前受到长时间的凌虐,兇手在凌虐的过程中就已经砍下阿庞的右臂与拇指。凌虐现场就在我上方的房间。过程手法细腻与充满效率,因此警方研判应是惯犯,现场的指纹与鲁米诺测试对警方开了小玩笑。兇手有长期蒐集路人指纹的习惯,将整个房间后製上难以计数与判别的指纹。另外兇案现场某处空地用漂白剂清理固定范围,因此使用鲁米诺测试之后就可以一睹极具发亮的美丽爱心形状,中间留了空白用血液涂抹写下『hello』的象徵。
这是鑑识小组有史以来难得在得到鲁米诺报告后露出诡异的微笑。真实的刑案案件不比csi影集,没有多馀的华丽死法与细腻的尸体后处理。大多数都是杂乱无章的资讯,若现场还有需要急救的病患,那么现场物证肯定会遭受无情的蹂躪。但此案却像是一个宣告案件,精心设计的现场,就像等人光临参访一样。
女尸的部份是在半夜凌晨一点半的时候,由正奎报案的。手法如出一辙,差异在于女尸男头,现场一样留下了『hello』的微笑讯息。
更令警方感到不解的是兇手的细心对于常人来说应是一场噩耗,头与身体互接的缝纫有两道缝线。外面那一道奇乱无比的缝线应是为了让发现者注意展示所用,本身无法承受着绳子吊掛的力量,因此内层还佈满细腻的第二道缝线,可以有效地让尸体掛起来,且避免撕裂,兇手曾多次试验过,因为勒痕的痕跡过于明显。另外警方还发现尸体被砍下头的时候有明显的两道不同伤痕,根据分析应是死者生前有遭受到砍头的心理性虐待,等到死去之后,再利用有效率的工具割下。
另外让我跟小连震惊的巨大声响并非是巧合,而是精心设计的机械式结构。他在墙面上装设了一个可以旋转的木板,木板一侧用高张力线材、滑轮组、特製重物组成一个活动式机关,依靠重物平衡来让木板水平达成力平衡。特製重物设计是利用一套笔电与多个可操控电路板设计组成的。笔电直接显示简易好操作『labview』人机介面,像是嘲笑警方一样,利用写好的程式驱动电路板,来完成特製重物重力改变,一旦重力变化超过临界点,线材就会顺着滑轮的轨道开始移动,让木板旋转使尸体吊立起来。
原本警方估计兇手应是用远端操控笔电的方式来执行程式,后来才发现兇手有多写一道回圈,让时间数完时自动执行程式。
这样如此多工的手法只是为了让我跟小连成为第一目击者,另外兇手应该多次验证过这套系统,可以从现场遗留的痕跡看过他曾经『练习』过。另外笔电是死者本身的,键盘指纹都被过滤过,只剩杂乱无法辨识的痕跡。
由于此两案的关键人物都与我相关,我是最常接受警方的询问。我将过去一一来到春水居的奇异事件都告诉了警方,让他们列为资讯。虽然整个过程中,调查警官已经用一种嫌疑犯的口吻来盘查我,但是我认为我还没有寻找律师的必要。
在经过多项的查证与资料比对过后,全案陷入了近乎死寂的胶着。两栋租屋处的监视器在关键点都没有拍摄到可疑画面。应该说当天两栋租屋处的摄影设备是处于瘫痪状态的,至少调资料出来的时候,4月19日完全没有资料。因此嫌犯应是能轻易出入监视器办公室的人。
当然我们都很清楚,这个方向如同死巷,因为能在刑案现场进行细腻吐槽警方的兇手,不可能没思考到全身而退的方法。灭证与找到证物之间就像两个控制狂的对决那样,取决于谁的细心已经踏到底限了,显然的是警方的细心已经踏到底限。
两栋的租屋者都经过调查,没有一个人吻合所谓『嫌疑犯』的最低标准。这有些过于不自然,毕竟几个犯案时间点就像是昭告天下一样,所有租屋者似乎都能在其中找到可以举证的不在场证明。包括开始凌虐到杀人的时间都是。一切就像是完美的死局,连一个说当时可能在家睡觉的说词都没有。
房东与社区管理委员会希望将事情消息压到最低,我不晓得他们为此花了多少钱,至少没有一家媒体找上我。因此这诡譎的杀人案终究只是报案者脑海里的一抹记忆。
那天之后,正奎请辞了。也许是他再也不可能待在那令他崩溃的屋子里。他的房东付给了他一笔可观的费用,以作消口保证,可能是避免他那情绪起伏过于激烈的情况下会自动去找新闻媒体爆料。他似乎罹患了创伤后心理压力紧张症候群(ptsd),在高张力的科技业几乎无法支撑,直到此刻,警方还在掌握他的行踪,引免他找上警方最美好的敌人『媒体』。
关于阿庞,那是我心头上的一根针,我非常后悔他面试那一天我为什么没有追上去询问。他口中所说的一切,如今像是一面镜子,我会不时地看见镜中的自己。
那春水居呢?整栋大楼已经经过清洁公司地毯式的洗涤。上楼层除了阿庞的两名住户小雨与另外一个我没见过面的房客解约搬离了。如果我也住在楼上,应该也忍受不了压力吧。至少现在我从没有勇气再踏上通往三楼的阶梯,因为这会让我想起那一天,我在小连的背后,一层一层走上通往地狱的光景。
小连那天之后依然住在里头,我佩服他的勇敢。他苦笑直播节目可不能因为刑案而停止,我笑他难道他的观眾不能好好为他想想吗?他依然苦笑地说:『他们只会一直在聊天室聊鬼故事』。我们互相交换电话与通讯软体id,每天晚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推敲案情跟兇手,但凭藉我们低落的推理能力,很快就走向死胡同了。
最终只是在随意间聊,也许是小连的幽默让小雅都误会我们的关係了。
对了,上个礼拜我都借住在小雅家,至少短期内我还没有勇气回去那里。
至于另外一个隔壁邻居『小麦』,由于新住户party当天也没留下她的联络资讯,所以我也不清楚她有没有遭到警方的高压盘问。据小连的说法,她应该也跟我差不多,跑去朋友家住了。
今天,午后雷阵雨打在春天的衣裳。由于年纪已经到了不能再逛『北部商圈』,那边是高中生、大学生的最爱。我最终还是只能回到国际级观光夜市里头的春水街。
一条令我百感交集的街道。
春水街一般傍晚才开始营业。我跟小雅约在春水街旁的停车场。
美好的星期天。
再过不久,又要迎接惨澹的星期一,
凭我现在的状态,回到公司宛如服下私刑。
那件事件之后,我觉得心空空的,无论何事都一样,
即便是过去我遇过怎样的困难,都没有遇过那晚如此耸动。
我从前那些深埋在我内心的拼劲与强硬化为一滩死水。
有同事笑说不应该再继续称呼我为『曼姐』,
应该回到善解人意的『小曼』称呼。
我既生气又感到好笑,却也无力反驳。
「你还可以吗?」小雅远远走来,天生的韩系女孩,只有瘦瘦的衣架子才制得住,可惜小雅开口就是浓浓的腔调。
「可以啊。」我微笑回应。
「你这礼拜还来上班,实在是太敬业了,我是你的话,只想好好休息一下。」
「休息反而更糟呢。」我们沿着春水街行走,所谓的春水街商圈也只是三条街像是三角形那样连接在一起,它由于低调小而美,可以快速地找到物件跟不需太耗费腿力,一直是我们的最爱。我们的习惯是从外围的春水街绕进巷子,走完一个圈。
「怎么说。」我们边聊边走,她拿起一件她不会买的衣服端看。
「工作反而让我冷静。」我也拿起一件我不会买的衣服,我们这种客人是店员最讨厌的,即使不买还是会手贱拿起。
「别想太多啦。」小雅是真的很不会安慰人的傢伙,我微笑看着她。
「你别一直挑这些吼,根本不会穿。」我们其实只是想聊天而已吧,手上的物件只是让我们彼此此时存在于这里的要素。
「欢迎看看喔,有这礼拜去国外带的新品。」一如往常的制式介绍。我如果不想继续在公司做事,应该可以无缝接轨到服饰业,至少她们单调的话术我都会七成以上。
我微笑瞥过店员,然后眼睛定睛在上排的洋装,
倏地,我脑中好像闪过很多画面,呼啸而过。
此时,我并非在注意可爱的碎花洋装的细节之处,
而是转头看着那令我印象深刻的可爱店员。
可爱的发尾与时尚空气感瀏海,
口音亲切又熟悉。
「是小麦吗?」我对着她说。
一开始我没有注意她的表情,
我很专注地在『认出她』,
当我喜出望外地想要多说下一句话的时候,
我的恐惧竟然爬升到我的喉头,
因为那个亲切的笑容瞬间在我眼前崩塌,
我看见她戏剧性的惊讶从脸庞化开。
会让我停驻于此刻的原因,
就是那面镜子,
我终于想起来为何有这排山倒海而来的直觉。
阿庞。
阿庞也是。
他们的表情如出一辙。
在他们眼里,
我如同死神那样降临。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我的疑问快将我的口腔爆开。
顷刻,
她转身,
如同阿庞一样。
「等等。」我没有拉住她,她往街道外跑去。
那是百米的速度。
就像是猎物嗅觉到危险而瞬间逃开。
我赶了上去,如鹰如豹那样。
踏着高跟鞋。
「等等!」我大喊,如同追赶罪犯一样。小雅在我后头叫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