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晚筠吓得不轻，用她平生最大的力气推开侯笙钧、然后迅速远离他，侯笙钧似乎也被这巴掌扇清醒了，他在床上愣了一会儿，而后俊俏的脸庞开始扭曲，如刀锋般的眉紧紧皱在一起。

“纪晚筠，我喜欢你。”

他的眼眸如鹰般锐利，像是点燃了熊熊烈火般，咬牙切齿地望着她。

“……所以呢？我不是说过……”

“还是朋友吗？你对我这么好，还是朋友吗？”

“难道不是吗？”

“……”

侯笙钧的脸上露出扭曲的笑容，他的眼眸像刀光一样寒冷，仿佛在他面前的女孩并不是他喜欢的人，而是他的仇人。

“纪晚筠，你真恶心。”他阴鸷地望着面前的少女，阳光活泼的健气被隐下，取而代之的被真实的狰狞的面孔。

“……？”

纪晚筠不可置信，这个刚刚差点对自己做出过分的事情的男生，居然说自己真恶心？！

恩将仇报、倒打一耙也不是这么来的！

“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明明知道我为你情动，却一直这样吊着我，假惺惺地跟我当朋友，享受我对你的好，你不恶心，谁恶心呢？” “可是我不是说过了……”

“说过了什么，当朋友？哈哈……我一开始就喜欢你，才接近你、才对你那么好。你说，你想跟我当朋友？真的吗？你能接受我对你的态度真的只是朋友而已吗？你只不过是喜欢我对你的好、贪恋我对你的好罢了，而这份好，就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才有的，纪晚筠，你说，你到底是贪恋着我喜欢你、我对你的这份好，还是真的惦记这份友情呢？！”

“……”

“……”

“……”

哑口无言。

对啊，是啊，她其实一直都知道不是吗？

“你想承受着爱情的好，但是却无法接受承担爱情的责任，所以就这样一直吊着我呗，朋友？说的好听！”

侯笙钧冷冷地望着她，原本温柔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像利刃一般，挖得纪晚筠的心生疼。

从那次之后，她与侯笙钧彻底闹翻，她一直无耻吊着侯笙钧的事情也发酵得满天飞。在大众眼里，侯笙钧公开表白被拒，但私底下却被她邀请再当朋友，这本来就是所谓的够不合适够吊人的行为了。侯笙钧的人缘很好，男生那边连带着一些女生，连着从初二骂她到初三。

唉，骂她不过也就是。

吊着男人的婊子，心机，绿茶，装清纯，外加一些难听的荡妇羞辱而已。

其实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纪晚筠其实早不在意了，她真的已经不在意了。一开始被骂她还会默默地流泪，觉得很痛苦。但是后来她真的已经习惯了，而且说实话，翻来覆去也就那几句，完全没有新意。

而且，他们好像骂的也没错。她好像就是想要侯笙钧的好，贪恋他的好，才揣着明白装糊涂，继续跟他做朋友，所以才会默默地承受他的深情，甚至有时候，知道自己明明跟他断干净才是好的，但还是藕断丝连了。

她被骂了整整两年，骂到最后，她不是没有咂出这场霸凌的味儿来，不是没有明白这场祸患背后的一切。她逐渐意识到真相，逐渐停止内耗，但是最后，她也知道，面对这场洪流，她无力改变他人，只能改变自己，所以她努力学习，拒绝了东大附中高中部的保送名额，考进了一中。

所以在林景媛问她为什么不生气的时候，她看着她瑰丽明艳的脸庞，想张口，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只能在心底苦笑。

反驳？愤怒？

景媛啊，你真好，你为我生气，你觉得我不是这样的人，你真好。

可是……

如果我就是这样的人呢？

是啊，她就是这么恶心的女人，缺爱，所以谁给的爱都可以、谁的爱她都想要。纪晚筠想，她真的可能爱上一个真正的人吗、她真的有爱人的能力吗？她难道永远爱上的不都是流向她的爱而非给出爱的那个人吗？这不本来就是自私吗？她只是自私，只是想要爱，只是想有人对她好，那么这个人谁都可以，谁都没问题。她想要被爱，却又不愿意承担爱情的责任，友情只是她逃避责任的借口罢了。这么一说，骂她婊子骂她人尽可夫也太对了，难道她不是吗，反正谁都可以啊，她就是这么的廉价。

她就是的，她就是这么自私的人，就是这么恶心的人、就是这么丑陋的人。

她贪恋她的温暖，她想要她的爱，她想要她的目光，想要她停留在自己身边。可是她的爱越澄澈，却越倒影出她那只想要爱的嘴脸的丑陋，却越倒影出她的自私、她的无耻、她的廉价。

她回忆着侯笙钧骂她的话，五年前辱骂她的话，在此刻却显得那么的生动、那么的贴切。

这一次，纪晚筠觉得自己不是被翻出了伤口，旧伤已经不会疼了，就算是她错了，被这样辱骂霸凌了整整两年，她觉得再多的债也够还侯笙钧了。

可是，这一次的新伤，比上一次，还要疼百倍、还要疼千倍。

她怔怔地望着台上为了她所掷下万丈豪言的少女。

林景媛不会知道，此刻纪晚筠的隐忍，绝不是为了侯笙钧，而是为了她。

因为林景媛的存在，所以一切辱骂她的话语，都变得那么那么地合理，她甚至恍惚地觉得，这些人的辱骂其实是在替不知道真相的林景媛而骂之于口，她为之承受的理由不是对侯笙钧的愧疚。 是对林景媛的愧疚。

是啊，对于侯笙钧，现在的纪晚筠可以干脆地说一句，她就是不喜欢他，而且也干脆地拒绝了他，绝对不欠他一分一毫。

可是对于林景媛，她敢说一句问心无愧吗？

她，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