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寒风凛冽,原弈却感觉不到冷。他站在二楼露台,面色淡漠的俯视着楼下晚宴结束后一一散去的宾客。
蓝思予左手提了瓶红酒,右手指间夹着两个空酒杯款款走来。她姿态优雅闲适地倚着石栏,给自己和原弈各倒了小半杯酒。
她将酒杯推过去:“给。”
原弈没接,蓝思予顺着他的目光望下去——蓝家三兄弟跟在蓝成华身后一同相送海城集团的总裁,车到时,三人争先恐后地抢着上前去给人家开车门。
看着什么都要互相较劲争斗的三人,她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丢人。”
原弈收回视线,转身后靠着围栏点了根烟。
尼古丁在肺里转了一遍呼出体外,他眼眸深邃的凝睇被冷风吹散的白烟,细密品味着口齿间那股极淡的茉莉花香。
他其实不爱抽这种口味的烟,但这个牌子的茉莉花香他实在喜欢——和程静暖身上的味道很接近。
“来一根。”看原弈抽得这么享受,蓝思予也有点心痒痒。她伸手向他讨要,结果只收到一个冷淡拒绝的眼神。
她略微不爽的眯起眼,心里吐槽这人真是小气又小心眼,只不过是上回顺嘴抽了他一根,之后就跟防贼似的防着她。
一根香烟罢了,这也不愿意分享。
蓝思予今天心情好,她懒得和原弈计较一两根烟的事。
“我爸很高兴,说和原氏合作果然是至今为止最正确的决策。”蓝思予远眺前方漆黑一片的夜色,眼睛闪亮,“他答应了,下一个项目我也可以参与。”
“恭喜。”原弈凉凉的说道,“离你拿下华星终于迈进一小步。”
蓝思予没理会原弈话中的嘲弄,她看了眼楼下自家的三个蠢蛋哥哥,愉悦的勾起嘴角。
“还是多亏了小原总。如果不是第一个项目如此圆满,我爸不会松口的。”蓝思予举起酒杯,笑容得意,“敬我们,得偿所愿。”
“你再等个几年,等你爸看清那三个草包不值得托付,华星不照样是你的。”
蓝思予收了笑:“我不向他证明我比哥哥们强,他永远不会把华星交给我。”
“你不也是吗?”她看着原弈的侧脸,严肃道,“你这么拼命,同样是为了得到原爷爷的认同吧。”
原弈指间轻弹烟灰,他睨了眼蓝思予,眼神锐利,眸中是毫不掩饰的野心:“我不需要他的认同,我会做的比他更好。”
只有他强过对方,才有资格要他所要的。
蓝思予低眉浅笑道:“是了,这才像你。”
“上回你公司接的那个石油项目,我听说……”手机铃突兀的响起,她识趣闭嘴离开,不打扰原弈每晚的爱心时间。
没走几步,她身后有急躁的脚步声紧随而来,很快一阵风从旁刮过。
“怎么了?”蓝思予不解地拉住原弈手腕问道,她第一次见他如此慌张的模样。
原弈甩开她的手,边快步往楼下走边打电话给助理:“订张去市的机票——就现在,订最近的一班。”
蓝思予提着裙摆跟在后面,闻言赶紧阻止道:“你还不能走,明天的会议……”
“我爷爷在。”原弈沉声回道。
两人走至楼梯口时,原老爷子和蓝成华正有说有笑的走上来。看原弈和蓝思予杵在那儿,蓝成华笑道:“怎么站在这里?”
蓝思予反应很快的挽住原弈胳膊:“我们打算出去……” “明天的会议我不参加了。”原弈看着瞬间变脸原老爷子,丝毫不退缩,“我有事现在得走。”
蓝思予面对脸色阴沉的原老爷子大气不敢喘。
“思予,你跟我来,爸爸有事和你说。”蓝成华笑呵呵的招呼蓝思予跟自己走,把空间让给爷孙俩。
电话铃响,原弈接起:“……好,知道了。”
他看了眼沉默的原老爷子,走下楼梯。两人擦肩而过时,原老爷子开口叫住他:“原弈,我以为你想清楚了。”
“没什么比原氏重要,你不要一再挑战我的底线。”
“你听话,我就什么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
原老爷子的话未说尽,他冷哼一声便走了。
原弈身形僵在原地好半晌,直至体内翻滚的怒气平息下来。他紧握着手机,浅色的眼瞳中闪过一丝狠戾。
程静暖在滴滴响的仪器声中悠悠转醒,入目是一片纯白的天花板。她迷蒙地转头看向噪音来源,哪想转的太急,钝痛感当头扑来。这痛像水波般,一圈一圈地往外荡。她嘶了一声,又晕乎乎的转回去。
“醒了?差点以为你死了呢。”清冽戏谑的男声从她左边床侧响起。
程静暖这回学乖了,她慢慢歪过头。
江景澄笑了下,垂眸继续看手中的娱乐杂志,慢条斯理的说道:“放心,只是轻微的脑震荡,休息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说完,对面久久没有声响,他抬眸看去,只见程静暖眼神呆滞茫然的盯着他。
“……”他在思考要不要叫医生过来。
两人对峙了十几秒,程静暖终于回神,她气若游丝的问道:“几点了?”
江景澄瞄了眼手表:“北京时间,12月15日上午9:53。距离你从楼梯上摔下来已经过了,”他算了算,说道,“快12个小时。”
“从市坐飞机过来大概也就两三个小时吧。”江景澄笑得开怀,“但原弈还没来。”
“睁眼看到的第一人不是他,很失望吧?”
程静暖没接茬:“我家里人不知道我住院吧?”
“……”
“别告诉我爸妈。”
江景澄的笑容消失,他木着脸听病床上脸色苍白的人絮絮叨叨:“快放假了,不要让他们大老远跑来,反正考完试我就回去了……”
“装什么。”江景澄眸光冰冷。
“装什么?”程静暖懵懵的反问。
江景澄被程静暖这轻飘飘的态度刺到,他眉心狠狠一拧,啪地一声将杂志摔在桌上。
他起身上前用力掐住她脸颊,看她因疼痛而忍不住露出的痛苦表情,心里的阴暗扭曲略略得到满足。
江景澄表情隐约有些疯狂:“痛就对了!痛才能让你记住教训!”
程静暖现在受不了有人动她,稍微晃动一下她就头晕目眩,还伴随强烈的呕吐感。而且她还耳鸣得厉害,没太听清对方说了什么。
她强撑着说出一句赶紧走开,她要吐了。接着便一把推开江景澄,趴在床边干呕了几声。 呕完舒服多了,她重新躺回床上,拉高被子拍拍胸口。看着立在床边脸色阴沉难看的江景澄,她轻声说道:“医药费你得负责。”
江景澄摔门而去。
程静暖盯着天花板发呆,要说失落,是有点的。虽然她也不是特别矫情的人吧,可还是希望醒来的那刻看到的人是原弈。
他知道她住院了吗……
困意涌来,程静暖闭上眼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她感到头晕和头痛的症状减轻了许多,不过仍不太舒服。
她扫视了一圈病房,这才发现自己住的是单人间。病房里外都非常安静,她仿佛被独自置于无人的空间……
还饿着肚子。
她伸手去够床头的手机想看看几点了,结果不仅屏幕裂了,还没电关机了。
好,江景澄还得再赔她手机修理费。
她正想按铃问问护士什么时候放饭,恰巧门就打开了——
“看吧,我就说到午饭点她得醒了。饿了吧,暖猪猪?”
“小暖,你感觉怎么样?我给你带了天麻党参补脑汤,正好趁热喝了。”
“不知道你要住多久,换洗衣服就只带了一周的过来。”
她寝室三人接连走进来,最后面是拿着水果篮和花束的熊壮跟季彦。
室内一下热闹起来,程静暖看着几人,心底暖流淌过。
“你们都来了啊。”她想要坐起,季彦上前摆好花,低声让她躺着别动,然后将病床升起了些。
舒漫夏从沙发上拿了个靠枕放她腰后,熊壮摆好吃饭用的桌板,尹优优打开保温桶倒了一小碗汤给她,方月则替她打电话给辅导员,告知她目前的状况。
“小暖,”方月捂住手机听筒,小声道,“他问你,要不要他通知你爸妈过来照顾你。”
程静暖摇摇头:“我自己会和家里讲的。”
方月比了个ok的手势,走出去和辅导员继续沟通。
“哼,还问你要不要他通知,这不就是不想通知吗?要我说,阶教五楼的那个破灯早该换了,暗不拉几的!好了吧,害得你受伤住院了。”舒漫夏愤愤道。
“……昨天谁把我送医院的啊?”
“不知道呢,也是辅导员打电话过来,我们才知道原来昨晚救护车拉走的人是你。等我们赶到医院,已经有人帮你办好了住院手续还交了钱。”尹优优问道,“小暖,你真的是不小心踩空从楼梯上摔下来的?你这么晚去阶教干嘛呀?”
“……”程静暖无言。
不小心踩空……江景澄还真会编。
她默默喝了口汤,一些事还没得到证实,她不知该如何说。
“我也想不起来是去干嘛了。”程静暖皱眉虚弱道,“想想就头痛。”
“那就算了。”季彦抽了张纸巾递过去,指尖不小心碰到她冰凉的手背,“身体没什么大碍就好,其他不重要。”
“对,身体健康最要紧!你现在就安心休息吧。”熊壮附和道。 几人聊了会儿天,方月回来了,她表示辅导员那里已经说好了。
“你要不要现在打个电话给家里?”
“没事,明后天应该能出院了,就不告诉他们了。”
方月推推眼镜:“那我们三个轮流照顾你,今天就我先吧。”
程静暖喝着汤差点呛到:“又不是大病,哪需要人照顾啊。你们不用留下来陪我,我一会儿就能自己下地蹦哒了。”
“那不行,你一个人在医院我们不放心,不安全的。”
“不至于不至于。”
“刚我回来的时候,一个男的还在你病房前鬼鬼祟祟呢,一看到我就走了。”众人一齐看向门口,季彦和熊壮当即走出去查看。过了一会儿,熊壮回来了:“没看到有形迹可疑的男人,估计跑掉了。”
见只有他一人,程静暖问道:“季彦哥呢?”
“他说他再到处看看。”
季彦把这一楼层逛了个遍也没见到什么鬼鬼祟祟的男人,他想或许是其他病患的家属来探病,找错病房了。
他走到楼层外口的自动贩卖机前买了瓶可乐,单手打开易拉罐猛灌了一口。
这时他眼角余光瞄到一旁等电梯的男人——大衣挂在十分瘦弱的身躯上,一条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双眼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