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旧渔港,12小时前。
他站在因海风侵蚀斑驳的老旧房屋上,感受着海边独有的黏腻湿气。
他的身边站着一位中年男子,中年男子头发已有些花白,但身形却依然保持壮硕,他习惯别人称他大叔,儘管那只是个称谓而不是名字。
两人骑来的电动机车就藏在老旧房屋的后方草丛,在这里电动车可是珍贵资源。
大叔是军人出身,10年前因为伤害罪加上军法加成而被送入鬼岛。
大叔揍的人是他上司,原因是上司正打算对一个女性不礼貌,但最终省判的结果却变成大叔因忌妒而对上司痛下毒手。
怎么会是这样呢?大叔不是很能理解。
总之,不管法律怎么变,狡诈的人性始终不会改变。
刚开始他很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他拥抱愤怒的在鬼岛试图杀出一条血路,但随着时间沉淀,愤恨也逐渐淡去,他渐渐在鬼岛发现自己的能做的事,以自己的专业技能,他能够在这儿帮助那些跟自己一样,因为莫名其妙理由而被送进来的犯罪者。
我们的确犯了罪,但情有可原不是吗?
「这一批快要下完了。」大叔说。
木箱整齐的排放在岸边,像是一箱箱等着验收的马铃薯。
他看着最后一批装载罪犯的木箱正准备被推进识别网里,虽说叫做识别网,但其实肉眼并无法清楚看见,因那是由无数奈米机器人所组成的一道致命透明陷阱,唯一能辨别位置的只有每一百公尺一个的小型定位装置,得十分靠近才能看见。
经营孤岛监狱的韦式企业用船舰就停靠在不远处的旧渔港边,看上去或许只是普通船舰,但大家心里都明白韦式企业的军事能力比起正规军队也豪不逊色,而那些所谓的员工都是受过严格训练的佣兵。
被麻醉的罪犯正在木箱中沉睡,大叔和他一向是等待罪犯们自动甦醒后,找到目标再进行跟踪和收编。
这次他们的目标是一个被告杀妻的医生。
在鬼岛人力是重要资源。
医生可是好货。
就像年轻女孩,那也是好货。
他想起那个被囚禁在他房间的女孩。
他其实不是很在意供血者到底是谁,有时他反而觉得如果是他讨厌的类型更好,如果最终自己都会不小心杀死他们,那又为何要尊重自己的喜好?
在遇到这伙人之前,他都是随意狩猎,所以就算他们没有提供人让他满足那又如何?最多就是回到原本的状态而已。
「那可不行。」奇奇在他提出不要再替他找人时猛烈地摇头。
奇奇和大叔是最早开始结伙行动的两人,奇奇有个颗聪明的企业头脑,对奇奇而言他可是难得一见武力人才,要留住人力,必须要提供对等代价,奇奇这么认为。
但他从来不觉得那是重点。
自己选择跟他们一起绝对不是因为那种原因。
虽然他不记得自己来到鬼岛之前的过去,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犯过什么罪。
(不过依自己的身体能力跟嗜好,被放来鬼岛绝对只是刚好而已。)
但是他潜意识知道自己习惯并且喜欢团体行动。
所以他猜想自己大概也像大叔是军警之类的行业,跟大叔一起行动的合作节奏有种熟悉感。
他曾请骇客电阻替他在网路上调查过自己,电阻寻找了大量的案件,却依然一无所获,结论就是他这个人连在外头的世界里都像个谜。
电阻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用他自组的网路电脑设备骇进各大机构寻找资讯。
他不知道电阻是怎么在一对堆废墟之中建构出来这些设备,但他相信这绝对是电阻之所以被丢进监狱的原因。
而那女孩的讯息就是电阻所发现的。
女性重刑犯很少,十八岁的漂亮女孩更是万中无一。
于是奇奇决定把她当作礼物送给他,为此奇奇还亲自出动去抓人,因为送人的礼物一定得先过目确认才行。
这算什么礼物?
鬼岛住久了,脑回路果然都会很怪。
「喂!没名字的,有状况。」大叔指着右边两百多公尺处。
没名字的是大叔叫他的方法,他认识的人里,每个人对他都有不同叫法,电阻叫他死神,而奇奇习惯唤他吸血鬼,还有一个很厉害的电子工程师总是毕恭毕敬的称他杀手先生,他觉得都无所谓,他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所以也无法给自己一个名字,至于其他人要怎么叫,他一点也不在乎。
他顺着大叔指的方向看去,粗砂砾海岸和堤防的交界处有个看似悠间散步的人影,但在这么接近识别网的地方是不可能有人散步的,基本上罪犯都会下意识的远离边界,甚至连沿海地区的城市都很少人待,多数的人会选择隐匿到内陆。
所以这时候出现在这的人只有一种目的:找碴。
他仔细观察那个身影,他知道他见过那个人,豺狼,一个奇怪又变态杀人犯,有着跟自己不相上下的变态嗜好,喜欢收集人类的手指。
虽然他并不害怕豺狼,但并不喜欢因他而產生变数。
「豺狼?」大叔皱眉。
「要撤吗?」他问。
「观察。」大叔边说边跃下屋顶,小心地向木箱们前进。
豺狼悠间的漫步在堤岸边,手里拿着长约60公分的长刀,他甩着长刀划圈,嘴里哼着小曲。
whereisthebunny?
whereisthebunny?
cometomystomach!
youknowiloveyousomuch.
icanseeyou,icansmellyou.
mylittlebunny,iknowyou'rethere.
豺狼毫无顾忌的走到木箱边,丝毫不介意那群尚未撤离的工作人员,就算他们正警戒的持枪对准他。
「higuys!别那么紧张!!」豺狼对那群充满敌意的人说。
豺狼吹起口哨,用刀背轮番喀喀的敲击着木箱。
「eeny,meeny,miny,moe
catchatigerbythetoe
ifhehollerslethimgo,
eeny,meeny,miny,moe」
随着豺狼话语最后一个字,他的刀缘停留在其中一个木箱上,刀尖轻快的挑起木箱的上盖,他弯身向内看。
「congratulations!!你不是我的菜…」
豺狼边笑边拉起那人的手,切下了昏迷倒楣鬼的食指,他拿起断指闻了闻。
「真的不是我的菜…」豺狼皱了皱鼻子。
「停止!」识别网外的一个员工拿枪对着豺狼怒斥,虽然员工都戴着面罩,但还是能从唯一露出的双眼中看到那员工的愤怒和不屑。
「打我啊,笨蛋!」豺狼贱笑着,表情充满挑衅。
豺狼十分清楚那些韦式企业的走狗,在犯人没有威胁到他们时是不能开枪的。
「别理他,里面的世界不是我们能管的。」另一个员工说。
「还是你上道。」豺狼对他比了一个讚。
「你们可以不用急着离开啊!我的秀可是很精采的!」说完他又挑开隔壁的箱子。
「真倒楣,又没中。」
豺狼再次拉起箱中人的手,断指。
「他的目标也是医生吗?」大叔皱眉。
「在不快点医生就没手指动手术了。」他说。
「要。还是不要。」他看着豺狼挑起第三个箱子。
大叔仍在犹疑。
而韦氏企业员工正在慢慢撤退。
「我走了。」他淡淡留下一句后起身,向前小跑一段后,一跃而下防波堤。
他正大光明的往豺狼与木箱走去,碎石在他脚下发出沙沙声响,他没有要突袭,也没有要躲藏,就像是他才是眼前聚会的主角。
他的出现当然立刻引起豺狼还有员工们的注意,尤其,是一个站在最侧边的员工。
「哇哈哈,鼎鼎大名的恶魔,又见面了。」豺狼开心地打招呼,彷彿他是多年的好友。
「医生,我要带走,其他,随你。」他说。
「我是没有特别想要什么人啦,但是恶魔想要的东西我也很感兴趣,怎么办?」
「没有什么怎么办,医生我会带走。」他口气丝毫没有转圜的馀地。
「好!」豺狼举起手做出投降貌:「我不想,也不敢跟您争。」
豺狼摆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我等你选完。」豺狼说。
他警戒的看了豺狼一眼,而豺狼只是笑嘻嘻地回望,他与豺狼之间并没有什么特殊过节,处于彼此都不想招惹对方的状态。
于是,他开始一个个开箱,虽然他的注意力好似停留在箱子,但事实上他80%的集中力是放在豺狼身上,他不信任豺狼,就像豺狼也不可能信任他。
「我觉得我们应该可以成为朋友,你喝血,而我只要手指,这样可以把一个人彻底利用,你说是吧?啊—或许再找上那个喜欢眼球的傢伙!?」豺狼疯癲的笑了起来。
「或许下次你杀人后可以将血装瓶带给我?」他随意答道。
他对这种疯狂的傢伙没有什么太大意见,对他而言,他们也只是普通人。
间聊的同时他正翻开第四个箱子,很幸运的,医生就在这个箱子里,虽然里头的人比网路上的相片消瘦许多,但那股医生的气质却掩盖不了。
「找到了?」豺狼问。
「谢了。」他点头。
他把医生拉出箱子,扛上肩准备离去,而豺狼则是继续他的收集庆典。
就再他转身同时,一个女声从远处传来:「韦智凯?」
他对那个名字没有印象,但那声音却触动他灵魂深处,扯的他不得不回头。
说话的是站在网外的韦式企业员工,其他员工都在往他们的船前进,只有她仍然停留在原地,见到他回头,她马上扯下了她的面罩,面罩下的她是一个留着俏丽短发的女人。
「凯?」她脸上尽是不敢置信。
他盯着她。
她也盯着他。
他觉得自己的心跳乱了节奏。
他知道自己认识这个人,但除此之外,一片空白。
她认识我?为什么?
为此,他所有的感官都断了线。
无.法.思.考。
直到手工製的竹箭刺穿他的胸膛为止。
他先是看到那女人完全傻住的瞪大双眼。
接着胸口的疼痛感才缓缓袭来,他低头发现箭正巧穿过他第4.5根肋骨的缝隙,贯穿的他的右肺。
「不!」他彷彿听到那女人大叫。
她原本欲向他衝来,却被她返回的队友给拉住。
忽然间,他再也撑不住肩上的重量跪了下来,他感到右侧有人靠近,想都不用想那绝对是豺狼。
「lucky!没想到有机会可以杀死恶魔,你的手指绝对是我最棒的收集品。」豺狼语毕,长刀落下。
他被迫放下医生,旋身躲到医生木箱的侧面。
下一秒他感到来自木箱的猛烈撞击,意识到豺狼欲把他连人带箱推出识别网,不得已他只好翻过箱子,但等着他的却是豺狼的长刀。
他用左前臂挡住刀锋,刀子深深没入直达手骨,称隙他拔出藏在腿侧的匕首向前往豺狼的腹部划去,豺狼灵巧的向后闪躲,同时第三刀狠狠朝他的脑袋砍去,他弯腰闪躲却得到豺狼的一计侧踢,随着命中劲道,他整个人朝识别网飞去,落在不到界线一公尺处。
那支箭瘫痪了他半个肺的用处,落地瞬间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吸不到空气。
无法呼吸……
他挣扎着站了起来,迎面而来的却是一个尚未拆封的木箱,是豺狼踹过来的危险礼物,他知道自己躲不了。
动阿!他试图移动自己,但,来不及了.......
马的。
他做好衝撞的准备,随着木箱的加速度,终于,他被撞出识别网外。
天旋地转,他的视线搞不清方向,落地的衝击让他差点失去意识。
朦胧中,他看到那个认识自己的女人。
「艾莉,他死定了好吗?他离开界限了。」他听到有人这么说。
「不…」那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好悲伤,好悲伤。
「快走他们打起来了。」那人说。
快点离开吧……免得失去意识的我吃了你……
这样我就无法知道我是谁了。
他想。
隐约间他知道豺狼好似再跟大叔交战,他很想叫大叔快走……
因为敌方起码有两人以上。
但是他知道大叔不会拋下他离开,忽然,他觉得很悲哀,他一点也不想大叔因为自己的愚蠢送命。
动阿!他对自己骂道。
他翻起身边的箱子,吃力地爬了进去,进去之后才发现,刀呢?他找不到自己的匕首。
无法了,他狠狠朝箱内人体的脖子咬下去。
血液顺着他的喉咙通往全身,这个动作就好像一枚信号弹,啟动了他全身的修復系统,他边痛饮边拔除身上的箭身,痛提醒他还活着,痛也让他保持清醒,几分鐘后,他又回復到原本的完美无缺的状态。
开掛的人生也是有好处的,他笑。
起身的瞬间,他知道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除了豺狼,还多了两个年轻人,和一个拿着短弓的红发女人,两个年轻人正在綑绑看来已失去意识的大叔和医生。
原来是你射我的,他看着红发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