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点头,说:“好。”
这波欢呼声夹杂着口哨声,对比起来,肆无忌惮的气氛远超之前那波。
黯淡的阴影里,无人注意到靳谈起身悄悄离去。
他乘着电梯,一路顺畅地到达第一层,走出门正要给梁敬免回个消息说“他先走了”,此时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来。
靳谈脸上的情绪有些起伏,默了默还是点开接听键。
“喂。”他咬着孤零零的一个字音。
“是我,张执。”
对面男人的语气比他还要沉上几分。
“我知道,有备注。”靳谈言简意赅。
“你知道个屁,你要是知道,你会约好复查行程临到关头放人家文医生的鸽子吗?”
说完,许是张执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冲了,又语重心长地改口。
“靳谈,你应该去看医生。”
“你的病情虽然得到控制很长一段时间了,但你不是不懂,情绪病的成因包括各个方面,尤其是几年前你还……”
张执还在苦口婆心地劝说,但靳谈已经分心没有在听了。
富丽堂皇的酒店门前,靳谈的身形陡然紧绷,瞳孔黑沉如漆,平静的嗓音里泛起清晰的波澜,“我看到周棠了。”
张执心跳一震,几乎是隔着听筒的暴喝声,“靳谈!!”
“现在都出现臆想世界的症状了,你还不去看医生?”
要不是家里长辈关系好,张执此时此刻非常想骂娘,还想把靳氏族谱里所有祖宗的名字挨个儿翻出来念经。
“我真的看到了,先不和你说了,晚点给你回。”他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看着红色的挂断键,没犹豫,直接掐掉。
*
洲际酒店附近有一家大型商场。
下午上班时间,周棠和小组成员见完面,他们几个说下班后可以找一家餐厅吃饭,也算是欢迎她的入职。
有几位同事性格很是外放,桌上氛围从来没冷场过。
吃饭时,周棠了解到他们以前的组长由于身体原因不得不辞职回家休息。
而岗位轮空,一时之间又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顶替,再加上领导们有意拓宽南港业务,所以才会从总部选派任命。
两个多小时的聚餐结束,周棠和纪江言一行人往外走。
走出门,夏夜晚风拂乱了周棠的发丝,她抬手拨了一下,再抬眸时,总觉得某个方向投过来一道灼灼的视线。
还没等去确认,走在她身后的林钰和纪江言小声交谈着:“纪助理,那不是,你看那儿的人是不是靳总啊?”
林钰旁边的刘云萱推了下眼镜框,仔细盯着看了几秒,惊呼:“真的是,就是靳总。”
林钰笑道:“我就说嘛,这样的气质,怎么可能看错。”
纪江言不动声色地靠近周棠,语气自然地问,“周棠姐,他是在看你吗?”
不是……吧。
下意识的答案哽在喉间,不确定性根本没有任何让人信服的理由。
周棠只好沉默。
林钰和刘云萱对视了下,忽然想起下午办公楼里被大肆渲染过的八卦缘由,在这会儿仿佛得到印证一般,难免不会令人多猜测。
林钰胆子大,很擅长戳破一些子虚乌有的东西,咧着嘴,“要我说啊,那些人就是成天闲得无事可做,才会看到点正常社交距离就当做风吹草动,开始随意编故事。”
刘云萱拉扯着林钰的胳膊,朝着周棠说道:“组长,挺晚了,那我们俩就先撤了,你和纪助理也早点回。”
周棠应声:“好,你们俩注意安全。”
分道扬镳后,周棠依旧站在原地未动。
她垂首,想忽视那道看过来的目光,却发现怎么刻意也没用。
又瞥见纪江言清亮纯洁的眼睛,她的面上最终浮现了一丝微妙的尴尬。
不至于要欺骗纪江言,但也没到一定要说出某些以往事实的地步。
周棠呼出一口气,转身要走,马路上有车疾驰而过,白亮的灯光照射在两边,她还是看到了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靳谈穿着黑西装,身形在浓稠的夜里愈发挺拔,犹如巍然屹立的松柏,清隽又坚毅。
隔着马路的距离,周棠错愕地看着他。
片刻,她出门前打的车已到达,司机滴了声喇叭帮忙确定位置,周棠往前迈几步,俯身坐进去。
纪江言也没再说什么,拉开副驾低下头钻到位置上。
车子重新启动,光源渐渐散去,靳谈周身又陷入一片黑暗。
他眼底有化不开的情绪,摸到口袋里的金属打火机,“呲啦”一声,蓝橘色火苗登时擦亮,几秒钟后,他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如释重负的嗓音划开夜幕,靳谈沉稳着心神说:“文医生,抱歉,之前失约了,最近您如果有时间或者方便的话,帮我重新预约下一轮的治疗吧。”
文恩让,曾任高校心理学教授,现在是靳谈的主治医生。
医生与病人之间的关系,文恩让听到他主动寻求帮助,又惊又喜,“好,下个月我回国,到时候我的助理会告知你具体时间。”
“谢谢你,文医生。”
靳谈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看着消失的车尾灯,终于有一种找回自己声音的真实感。
起风了,南港的夜里带着海岸边的清爽与潮湿,很快便吹走他胸腔里压抑已久的憋闷。
他想。
他不能再次失去周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