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无痕(三)(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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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晚,收拾了碗筷,母子二人回到各自的房间,早早进了被窝,只有客厅的旧钟滴答作响。

    余祖芬的房间,有轻轻的叩门声,郭发拎着自己的枕头:“妈,他们说外头死了挺多人,我害怕。”

    “过来吧,妈也是睡不着,一直翻来覆去烙大饼,”余祖芬腾出一人的位置,拍了拍床角,“唠唠嗑吧。”

    余祖芬伸手摩挲着郭发的肩,郭发触电似地,有些忸怩地躲开了——她的亲昵让他有些不适。

    “你咋啦?”

    “你不揍我,我有点不习惯。”郭发讷讷地说。

    余祖芬和他保持一定距离:“孩子,妈不是好妈,你有权利恨妈,你明白吗?那是你的自由。”

    “你今天真唠叨,”郭发抱着枕头,还是有些戒备,“都不是你的错,没有那个姓潘的,我就是你们好好的孩子,命都是一环套一环的,谁也逃不了,赶上了你就得受着,没死就得活着。”

    “我儿子长大了,”余祖芬慑于他眼中哲人的老成和忧郁,或许是那瘸子女孩影响的,一定是好事,男人如果具备这样的特质,是很稀有的,“妈给你唱歌,你听不听?”

    “行,工厂文艺骨干余同志来一首吧。”郭发顺势躺下,那是父亲曾经的位置,他不知道自己昔日欢快的贫劲儿正一点一点回到魂魄中。

    余祖芬清清嗓子,大方地开了腔,她从前爱唱二人转,不自觉柳眉飞扬,腰身笔挺,声音甜而高亢,每一处转折都透着灵动。她觉得手里瘸了把扇子,如果有,下一刻就能跨越了十几二十几年的光阴,回到工厂中央的舞台上,年轻的她,彩扇一甩,睥睨一切。

    “月儿明,风儿静,

    树叶儿遮窗棂呀,

    蛐蛐儿叫铮铮,

    好比那琴弦儿声啊。

    琴声儿轻,调儿动听,

    摇篮轻摆动啊,

    娘的宝宝闭上眼睛,

    睡了那个睡在梦中。

    报时钟,响叮咚,

    夜深人儿静啊,

    小宝宝,快长大,

    为祖国立大功啊。

    月儿那个明,风儿那个静,

    摇篮轻摆动啊,

    娘的宝宝睡在梦中,

    微微地露了笑容。”

    这一晚,郭发睡得很香,梦中隐约感受到背后的湿润,他这次梦见自己成了水手,抵着船帆,海洋平静如归宿,像是回到了母腹中,四处都是温暖的羊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