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的人生呢?我的人生呢?”
怎么每一句都不是胡闹啊。
他低下头,笑了一笑。
只有一瞬间。但这是开始和别人相处的理由吗?小一一。
她刚刚明显是在和那个男孩子告别过后,又和对方聊天,并给予青涩笑容。
他情绪化得很严重。
非常严重。
多么神奇的体验,理性原来会彻底失灵。在他不长不短的人生里,这已经是不再需要任何反应和过程的底层逻辑。
他去过的地方实在太多太多,好奇大于使命,成果只是反复加固原本就乏善可陈的道德体系。季允之曾经认识一位毕业后毅然前往叙利亚做通讯报道的加拿大男生,他们在大马士革分别,一个月后却得知,男生意外死于流弹。
面对生命消逝,这种理性都能够迅速生效,发觉任何不合时宜的伟大志向都从不晃动历史分毫,并导致过程里的牺牲变得寻常,于是和解。
美国朋友也耸肩:“你知道,有些加拿大人就是喜欢把自己当救世主,空白而从不出错的社会性格。”
基于对死者的尊重,他没有对此做出任何评价,尽管理性同样这么认为。
但现在他自己爱上一个人,一个过分脆弱却又离奇坚韧的人,他的灵魂也会为之晃动。
所有“为什么”和“客观存在”都被感情淹没,他甚至相信,她不情不愿又点到为止的拥抱,都比他所有判断好用。
心脏在奇异的坍塌里,径自联想到,失去她的呼吸是如何让人感到煎熬。
他承认他也感到茫然,他们之间解不开的死结,比别人之所以般配的原因都要多。
但正是因为如此,他确信紧紧抓住她才是唯一解。只要她叁十岁他们还在一起,她会慢慢变得放心。
不过在这之前,在眼下,或许需要改变一点策略。
这头发是真够短的,堪堪垂在肩上位置。
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季允之盯着她,想告诉她这样无非少一点温婉,但更俏丽。
还是一样可爱。
“……什么事。”一一捂着马克杯,拒绝看他,“不能电话里说吗?”
他又安静半个月。但周五晚上忽然给她打电话,告诉她有些事还需要处理,约她周末见面。
口吻恢复平常的冷淡。
“我想了很久。”她不看他也好,他正好可以肆无忌惮凝视她,“你说得对。分开,你才会真正过得开心。”
商忆愣一愣。
“我不应该给你带来困扰。”他继续说,“这段时间很抱歉。” 她怔在原地,像是什么也没有想。
他抬手,把信封推给她。
“你付出了很多,虽然最终我都没有让你满意。”他停一停,演技不够纯粹,还是忍不住有些苦涩,于是口吻变得真诚,“但至少要负责你的人生。很早之前我就想过,不管最后感情怎么样,我会终止你所有苦难。如果你认同那些是苦难的话。”
她终于抬起脸,茫然看他一眼。
“你母亲那边不用担心,家人也和你没有关系了。我给了她一笔钱,不多,足够独立抚养你的弟弟妹妹。这本来也不是你的义务。”他错开视线,“以后,你拥有的比同龄人都要多,也会自由。”
“补偿吗。”她轻轻反问,“两年整,我猜……一千万?”
“我对你可能不够好,但没这么小气过。”他垂下眼睛,“你二十岁生日,礼物是我过去几年全部的工作收入。我一直只把工作当成某种秩序,但那时感觉自己像其他男人一样,为女朋友工作。虽然最后你不喜欢。”
她笑一笑,转头望向窗外:“男人从来都不是为了女人工作。”
“一一,”他今天第一次开口喊她名字,“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我没有怀疑过,但这跟你从我身上得到的爱比起来,已经不值得感动了。她这样想着,视线停在窗外的车流,又笑了一笑:“……谢谢你。”
柔和而完整的“谢谢你”,而不只是谢谢。
“如果有任何麻烦,随时联系我。”
他很希望她能转过脸,这样她就会立刻看清楚他的眷恋,会明白是假的。
但一想到他曾经无视过多少次她的眷恋,又觉得她暂时不回头也好。
“……谢谢。”她果真就没有回头,“四个月零叁天。”
“什么。”
“从我生日到现在,你的耐心时长。”她垂着脖颈,笑容温柔,“其实比我想的……已经长很多了。”
她对他的期待值是真的很低。
他心里一痛,用尽力气强撑着,没有伸手去抓人:“四个月。可是你开始和别人相处。”
她飞快看他一眼。
但最终什么都没有再说,还是笑一笑:“你真的不适合学什么挽回……终于可以说了,有句话我想说很久了。得天独厚到你这种程度,真是一种罕见的自私。”
“我知道。我说过跟你分享。”他看上去很平静,“但你不要。”
商忆最后笑一笑:“说完了吗?”
他想一想,示意她收下信封。
她盯着片刻,突然笑开:“最后还是和你开始想的一样。”
用够了,腻烦了,拿钱打发掉。
她还附赠一场恋爱体验。
毫无保留,毫无底线,没有为自己开辟任何退路,爱到这一刻在他面前呼吸,她都感到疼痛。
商忆猛地攥起信封,向他身上一砸,转身就走。
他静静看着她,她胡乱逃上一辆在这时到站的公交车。 岑晨澄接到电话。
“我是不是被你坑了。”季允之开口,“没哭,也没后悔,直接走了。”
“……啊。”她在吃东西,“这都没用?没哭?”
“没有。”
“不应该啊。按理说一一会哭,然后你拼命道歉表白,说不是这样的你根本离不开她你很爱她,效果很好的。”岑晨澄挠头,“那这样,你下次带个女生……”
被一口否决:“不。”
他重复:“这个不行。”
“那怎么办。”妹妹居然问他,“那她现在就走了?”
“我跟在后面。”
她坐在公交车上,也看不见。
“……那怎么办。”岑晨澄哀嚎,“那她是铁了心要分手了,你要不就一不做二不休,把人绑回家咯。反正她也没办……”
“我找你就是因为我暂时还不想这么干。”季允之开始疑惑,他为什么要信任他这个恋爱都没谈过的妹妹,“你坑我?”
“什么啊。一般只要女生有那么一丁点不想分,这招都好使得不得了。”岑晨澄不承认,“你之前不就是这么哄的?随便花点心思,一一就又原谅你了。我怎么知道现在不行啊……”
他把电话挂断。
确实不是办法不行。澄澄一说完,他也默认她会哭。
是她确实不想在一起了。
他的手背紧紧攥起。
岑晨澄低头望着屏幕。
她知道偷看别人还截图保存是真的很不礼貌,她在心里向一一道歉,以后她会承认的。
直到两天前,两天前。
“又在想他,想到简直恨自己了,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我这么懦弱的人。明明知道一靠近还是那样,结局永远都是一样的,永远周而复始。明明已经确信,傲慢的人永远只有垂怜,但不懂拥抱。”
她叹了口气。
慢慢打字:哥,要不还是给她自由吧。只有她对自己感到安心,才能对你身边感到安心——
想到他的性格,连她这种血缘至亲都发不出去。
傲慢的人永远只有垂怜。
一一是真的非常了解他。对彼此都太了解的两个人,就已经不适合相爱。
她也不确定这么做对不对,但她是真的希望一一能够真的自由。
姨妈一开始就说过了,“很可怜”。
是真的很可怜。活在沉重的家庭里,活在“好孩子”的期许里,活在听话的爱情里。
至少需要体验过真正广阔的人生,才是牺牲自己、得到物质的意义。 因为她知道那种很多人——尤其是不被爱护的女生,终其一生都没办法享受到的极致自由和对世界的消费,是什么感觉。
她从出生就知道,所以惊讶于“人生是旷野”这种少数人才能真正享受的事实居然也能成为一种安慰性质的公共说教,否则看一次病就会主动服从社会规则。
惊讶于连表达痛苦都需要靠“东亚”辅佐掩饰。樱花妹和韩国女生知道自己就这么被共沉沦了吗?她们可没有月薪叁千还被欠薪,需要女儿拯救的父母;只要不想做医生和律师,更不需要努力学习才能读大学。
总之,她从出生就得到,而一一已经付出足够多代价,理应利用哥哥,后天得到。
但她不知道,了解是没有用的。
商忆躲在最后一排,街景被眼睛模糊。
四个月。
如果不戳破,也许她还活在北海道的冬天里,信誓旦旦已经得到完整的爱。
但是四个月,他没有耐心了。
她差一丁点就要感到后悔。她整夜整夜睡不着觉,痛苦地想念他的拥抱。
密不透风的拥抱,流淌在每一个夜晚;偶尔清晨她先苏醒,负责仰脸感受新生的胡碴。
这时她总是凌乱而幸福地想到,原来他二十七岁了,那么她二十七岁,他就是叁十四岁。
在一起的时间又多一天,像细数一种小小胜利,需要用脉搏纪念。
最思念的时刻,她睁眼看着漆黑而狭小的床帘空间,自暴自弃地想,又怎么样?哪怕他以后后悔了,也逐渐感到她的确来路不正,哪怕他的喜欢最终消散,他还是不会亏待她。
这是客观事实。
那她为什么不跟他结婚?
最惨下场无非也就是被抛弃,然后得到那些她本来就永远得不到的东西,浑浑噩噩拿人生演好为情所困的下半场。
还是比被困在赚不到的金钱里好,也比被困在成长的城市七八百万起跳的房贷里好,更比被困在努力了也终究无法变革里好。
她在骄傲什么呢?
他都已经这么喜欢她了。
但是四个月,但是他还是选择给她钱,但是他说“不管最后感情怎么样”。
她第一次坐公交车,万分希冀它开出城市,逃离人群,让她不要被他轻易找到;
她第二次坐公交车,暗自窃喜她是多么成功的赌徒,得到他的喜欢,回到十四岁那一年;
现在第叁次,他答应不再寻找她,也亲手终结感情。
原来已经这么、这么久了。
她最初的愿望都被实现,人生困难也都被提前清空,未来被铺展出可见的平坦和明亮;唯独深爱一个人的心情留在原地,留在身后,留在昨天,不能带走。
她真的应该满意。
她也一直说服自己感到满意。
但她反复想起他的脸庞,他永远寡淡的神情、姿态和语气,连爱她这件事也浅尝辄止;她还在持续好奇,他关注的事,他认同的秩序,他受到过的期许与规训,他配合或者不配合。
他曾经表示还好配合过,否则也不能总是拿破钢琴哄她开心;也表态过不配合,例如娶她是他一个人的事,任谁试图干扰,他都只听他自己的。 一一为了找到自己,承担失去他的后果,但永远不再爱上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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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lakes》,aylorift,终于可以推这首了。。。泪目
预警,反复提到“用孩子锁住女人”是因为我后面真的要写,男主是真的会发癫这么做,给个心理准备省得到时候被骂。。但他不会成功,不会有任何真正流产一类的剧情就是了
补了两天的更新量怎么说?本人在所学专业上愚不可及毫无天赋被人吊打生不如死,写七千字却只需要两个小时多点,究竟是错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