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煜隐在树林下。
他望向沈怀霜,眼中光点跳动,满目水光间,就像触及一束照入心间的光。
“先生。”钟煜唤了他一声。
“这簪子,我想送你。”
沈怀霜诧异道:“送我?”
钟煜捧着锦盒,打开了锦盒,白玉簪静卧其中,玉色光洁白润。
这簪子是金御坊产的东西,胜在做工精美、质朴美观,簪子打磨得光洁,也不输精金良玉。
它就和钟煜送他的小貔貅一样,不是什么很贵的东西。
沈怀霜在玄清门多年,居于高山之上,却也收过不少物件,多有灵武兵器、字画珍卷,独独只从钟煜这里收了金貔貅和白玉簪这两件礼物。
——是只有这个年纪的少年才会送的东西。
沈怀霜淡淡笑了,这抹笑容浅淡,似天边月牙。
他抬臂,挽起乌发,插在了自己的发上。
再贵的,他也不想要。
再轻易的,以他和钟煜之间的关系,也不会出现那般场面。
钟煜:“先生,你喜欢么?”
白玉簪落在发间,像雪梅开在枝头,抖落碎雪,染了满枝香。
钟煜看见沈怀霜点点头,说:“喜欢。”
临别时,沈怀霜又回首。
白衣如雪浪,衣带飘荡,抬眸,清明的眼含着柔和的光,一弯,随后嘴角扬起,淡淡噙着笑。
钟煜望着他,就像他所习惯的无数次那样,看着沈怀霜转过身。
穿过山林而来的风微冷,四面八方,无孔不入地涌入领口,他却站在那里望着,直到沈怀霜离开了他的视线。
当夜,钟煜入梦前,靠在崐仑的床头。
他摘下脖子上的勾玉。勾玉落在他掌心,边缘露出些许玉润的光。两端麻绳落在修长的手指上,棕绳荡下,勾玉悬空,一晃,一晃。
窗口送入夜风,拂动他的额发,马尾后发带飘荡。
钟煜支着胳膊,枕着臂膀。
听山居静谧地坐落在夜色中,隐约能看到山上微弱的烛火。
他望着那处,看了不知多久,直到那处烛火熄去。
他卧在床铺上,心口像揣起了一件沉重的心事,又像放下了一件积压旧的心疾。
他时而飘忽,又时而沉下,像是徜徉在一片不知前路的瀚海里。他觉得,自己不是没有落叶归根处。
一回头,就能看到有人站在他身后。
他缓缓陷入来梦境。
梦中,他梦见了陪沈怀霜走过的竹林、江河,水流潺潺,可刹那,那梦境又在顷刻破碎。
美景分崩离析。
那个梦满是血红,如坠修罗地狱,只有有杀不尽的恶鬼骷髅,密密麻麻地涌来,他无数次想要梦醒,却醒不过来。
他苦于屠戮不尽的厉鬼,可屠戮后的力量,又令他亢奋。
在清醒与不醒之间徘徊,他就像是长梦不醒,深陷其中。
“师弟……师弟……”
“师弟!师弟!”
钟煜从一场惊悸的梦中醒来,额头满是汗水,睁眼,耳畔就充斥着聒噪的声响。脑中像有千百个崐仑学钟在敲响,嗡嗡嗡,头疼得他快炸了。
张永望加把劲摇了摇,甚至因为钟煜的无动于衷,差点把他从床上掀起来:“师弟,你没事吧。”
钟煜撑在镜子前,才发觉自己眼底暗红,额上满是豆大的汗珠,他在喘气,身体里灵力乱窜,灵气积攒,远比他按照通用心法修习快上数倍。
钟煜低头拿水洗了把脸,抹了把脸上的水。
他还记得昨天晚上做的梦。
张永望急道:“你要不能别去璇玑阁了。”
钟煜摇头:“没事,我不过是魇住了。”
自他筑基以后,他有这情况许多回了。
入梦杀伐,和莱阳山庄禁制有关么?
崐仑今日,全门派的人都前去璇玑阁。
璇玑阁书阁是个极妙的去处,藏书无数,弟子入内,便有幻形的书童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