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霜听到钟煜在耳边唤了一声:“先生。以后,我想听你每天说,想你每天都告诉我。”
星光入目,群星在放大,沈怀霜静静抱着钟煜,他觉得钟煜大概在讲点别的什么,但他无从明白,钟煜话里意思到底是什么。天下剑道千万,但没有一种剑法比他听到的话还要让他觉得复杂。
沈怀霜哑然笑了下,反问道:“有什么好高兴的。”
钟煜抱他在怀里,笑声很清朗,透过夜雾,缓缓传到了沈怀霜的耳朵里:“你还记得那天我在屋檐上没说完的话么。”
“我有一句话,一直想对你说。我想,你先记住今天,等之后,我再慢慢告诉你。”
“什么事情,一定要等到那个时候才能告诉我?”沈怀霜反问,“你就不能现在和我说?”
“现在不适合,之前也是,都不适合,一定要等到那个时候。”钟煜像做了一个莫大的决定,他一鼓作气,把怀里人揽得很紧,“你不是一直想有个家么?”
沈怀霜靠在钟煜怀里,他觉得自己该笑,听到崐仑两个字的时候,他压根笑不出来,甚至还有些未名的慌乱。
钟煜又道:“我可以做到。”
沈怀霜手落在钟煜背上,长久地停滞在怀抱里。他怔愣着,头脑中的空白没有一次比这一次更长,夜风把他的发带震得猎猎作响。酸梅似的味道陡然在口腔中爆开,他咀嚼着,开口时,竟也凝滞了。
沈怀霜只道:“我和你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暮色渐浓,两人打马而归。
白寻马踏草,钟煜放慢了行马的速度,和沈怀霜挨得极近,时而替沈怀霜拉过缰绳。
穿过一片林间,倏地一声。
沈怀霜拔剑,叮的一声,流箭折断在雪刃前,落入草丛。
钟煜拉过沈怀霜的缰绳,紧紧将沈怀霜护在怀里,抬眸:“谁?”
他额头青筋爆起,抽出背上箭镞,拉满,弓箭搭载在弓箭上,寒光迸发。
落地的人手持兵刃弓箭,黑衣蒙面,暴睁双眼,倒地无声无息。
深林中,冒出头的刺客隐入丛中,捂住背上所中的白羽箭。
沈怀霜抬手,止住钟煜发泄般瞄准后背的第二箭。
钟煜落一记马鞭,他追上来人,下马掐死那人的下巴。
刺客痛苦的呜咽声断在半路,他龇牙咧嘴,泪流长长淌过。
钟煜眸色深深,道:“开口。”
剑尖移动到刺客肩上,钟煜手背上突然覆盖了力,剑尖转动,血迹伴随筋理扯开的声音,铁锈般的腥气弥漫在林间。
刺客面色发白,发抖不止,强忍痛苦,喉头发出不明的声音:“是秦王!!秦王!”
沈怀霜偏头的间隙,钟煜力道施压,咯地一声,就像碾碎了恨极的人。他又蹲在地上,扯开刺客衣衫,垂眸找着刺客身上标记,面上看不出任何怒容,偏他越是冷静,气场越沉。
沈怀霜道:“子渊,我们先回去。”
钟煜恍如从中抽离出来,抬眸望去道:“好,我们先回去。”
他用白色巾怕擦拭过自己指尖,指节每一处都弄得干干净净,锦帕落在指节上,利落擦过,又被物主随手扬了,飘荡过山崖。
钟煜用那双干净的手重新牵回沈怀霜的手:“你和我一起走。”
两个走回去时,谢寰这队战利品小山似的,比秦王这队高出许多。
秦王早前目睹钟煜和沈怀霜上山,重新见到两人,愣了一下,他面色不改,戏谑道:“太子殿下好身手。躲闲这时日,还能猎到如此猛虎。”
钟煜目光落在那人足尖,面色不改,抬头看去,目光如带着寒意,在火光之中,如同落刀在面上,那不过只是随性的一眼。
“二哥有闲心料理谁打了猛虎,不如管管自己手底下的狗。”钟煜与他擦身而过,可深黑的眼瞳那杀意浓厚,如同野兽盯上了猎物。
秦王立在原地,面色发白,紧接着他扯了扯嘴角。
五皇子道:“这点本事也够在二哥面前摆谱,我看太子届时要吃苦头。”
秦王气极,偏偏脚上被什么绵软的东西绊住,低头看去,那猛虎身下似乎压着什么东西。
看清楚那纹路的刹那,秦王觉得头皮都麻了一瞬,脸色惨白。鼻尖的血腥气里都掺杂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整个人恶心起来。
他踢到了一块沾满鲜血的布!
“殿下!殿下!”宫人纷纷上前。
秦王终于忍不住,滚回营帐里骂道:“他钟煜算个什么东西。如果不是仗着他母家的势力,这人不知道在宫廷里死了十七八回了。拿什么和我与父皇这么多年的父子情分争!”
“朝堂上的老狐狸早看他不顺眼了,他去个仙门几年真以为自己有了本事。明日就叫人给他参本!”
秦王搓了搓在盆中的手,揩在侍女递来的巾怕上,这回他都没心思看侍女,抬头望着营帐外,天色阴沉,他的脸也沉了下去。
……都怪他钟煜去了仙门一回,这些年越见放肆,江湖上的人竟都无用!若是钟煜报复回来,他不一定全身而退。
天边隐雷大作,空气里已隐约有潮湿的味道。
秦王思忱间,额头上浮现了汗珠,他抬袖擦了擦。
……可他们都是同为皇子,就算他真的知道了是自己下的手,也不可能大费周章地拿他算账。
……对!他不会拿自己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