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何故造反? 第1091节(2 / 2)

    说句不客气的,任何胆敢挑战当今圣上威严的人或者势力,基本上都没有好下场,这一点,从张軏,萧维祯,再到高谷,罗通,还有军屯中的一众勋贵,都已经无数次的证实了。

    唯一能够幸免的,恐怕就是南宫里的那位,不过,经过春猎一事后,太上皇虽然尊荣犹在,可实际上,早已经是令不出南宫,再难对朝局有任何干涉影响。

    这种情况下,抱着所谓的一腔热血,想要通过金殿直谏的方式,让皇帝让步,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之前因杨杰一事,天子要出兵宣府,备战蒙古,底下群臣执意不肯,可结果还不是一样,一道圣旨,杨洪带着京营即刻出发,压根不管朝中大臣的议论。

    而且,在那之后,天子虽然没有直说,但是,反手就进行了科道改革,严禁科道官员越权议论非职权内之事。

    陈镒并不是那种鲁莽冲动之人,所以,他当然不会傻到正面和皇帝去对抗,更何况,在他看来,想要谏阻皇帝,完全有更好的办法。

    乾纲独断的坏处,陈镒能够看得出来,他相信,天子也能看的出来。

    所幸的是,天子无论如何,总还是将社稷家国放在心上的。

    因此,对于陈镒来说,他想要改变这种现状,并不需要限制皇帝的力量,这做不到,也不能做。

    可是,这不代表就没有办法了,乾纲独断的前提条件是,皇帝能乾纲独断,可真正落实下来,还需要一个条件,那就是,皇帝想乾纲独断。

    这话听起来有些荒诞,毕竟,谁又不想一呼百应,群臣顺意呢?可事实确是如此,乾纲独断最大的坏处,就是会让言路日渐堵塞,群臣或是因天子权威不敢开口,或是因劝谏无用,所以渐渐灰心,总之,时间久了,会让天子慢慢听不到真正的忠言,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只不过,最开始皇帝可能意识不到这一点,所以对于陈镒来说,他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只要让天子意识到,周围的大臣,已经渐渐不敢对他说实话,便足够了。

    既然天子心怀天下,有成就一番功业之念,那么,在觉察到这一点时,自然就会做出调整。

    只不过,这需要一个契机,而且,这个契机不能来的太晚,否则的话,朝堂上下慢慢形成了习惯,就积重难返了。

    所以,这才是陈镒最担心的,所幸的是,他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在自己府中见到皇帝的时候,陈镒就知道,他一直在等的契机,来了……

    不过,即便如此,有些话也是不能直说的,科道之所以招人烦,就是因为,他们试图‘教导’天子治国之道。

    陈镒如果也这么做了,或许反而会起到负面的效果,所以,他只是选择引导,就像他过去一直做的那样。

    作为臣下,他没有资格教皇帝应该怎么做,但是,历代先贤,明君却可以。

    所以,他才会说出那句以史为鉴的话。

    从结果上来看,朱祁钰的确领会到了陈镒的意思,也明白了他的一番苦心。

    但是,自由发挥,也有自由发挥的坏处。

    那就是,有些时候,结果未必会全如设想的那般。

    看到手里的这份奏疏的时候,朱祁钰就明白,陈镒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他就是想要在大明再造一个‘魏征’出来。

    想要做到这一点,需要有几个条件,首先便是,此人要有一往无前的锐气,不能惧怕君上之威而畏首畏尾,其次便是,他要有足够高的声望和号召力,最后,也最关键的是,此人不能在朝中,有太大的势力。

    这听起来很矛盾,但是,这却是必要的条件。

    说白了,这个‘魏征’一旦出现,必然会用之前陈镒所放弃的方式,也就是金殿直谏的方法来面刺君过,所以,他要有足够的号召力,能够统领科道,但是,却不能实质性的控制科道,否则的话,要么会威胁到皇权,要么,在威胁到皇权之前,就会被天子给掐灭。

    想要维持君臣之间微妙的平衡,就必须要有一个清望虽高,可是,却类似孤臣一样的存在。

    原本,陈镒觉得于谦合适,但是,可惜的是,内阁的那位次辅大人,和于谦的关系太好,单这一条,便注定了于谦不能再成为科道的领袖,行这种冒犯君威之事。

    所以到了最后,陈镒的目光落在了王竑的身上,左顺门一事,他在士林有了足够的声望和号召力,但是,这种号召力,又无法转化成真正的势力。

    更重要的是,一旦王竑走上这条路之后,他固然会成为一个标志,鼓励朝中大臣敢言直谏,但是,随着他越来越多次的冒犯天颜,也必然会慢慢的成为一个真正的孤臣。

    换句话说,朝中大臣或许会和他一起在需要的时候进谏,但是,却绝不会有人和他有所深交。

    这样的一个人,在陈镒看来,恰好可以承担这个角色。

    所以,在和朱祁钰谈过之后,陈镒便上了这份奏疏,他想用自己最后的影响力,帮助王竑上位。

    对于陈镒来说,他自己的性格成不了这个‘魏征’,私心上,他或许也不想成为‘魏征’。

    因此,当他知道,自己等的那个契机终于到来的时候,才会想要让王竑来替他掌管都察院,统领科道。

    不过,对于朱祁钰来说,他显然并不这么想。

    大明需要的是一个象征性的‘魏征’,他也不想事事都真的受王竑的掣肘,所以,一旦让王竑真的成为都察院的坐堂官,那么,很多事情未必能如他预想的那样顺利了。

    所以,留着陈镒在朝中,至少能够在需要稳定科道的时候起到作用。

    基于这一点,他也只能让这位老臣,继续在辛劳一段时间了……

    不出意外的是,这道旨意发出之后,朝中倒是有不少人觉得,天子开始优容科道,恢复听言纳谏的本色,所以,在此后的两次早朝上,以王竑为首的几个御史,纷纷上奏,再请停罢造船一事。

    但是,很快,朱祁钰就给他们泼了一盆冷水。

    朝堂上谏言归谏言,可是,下给兵部和户部的旨意,却不仅没有丝毫变化,甚至于,还催促二者加快进度。

    毕竟,朱祁钰只说让他们该上奏的上奏,该进谏的进谏,可没说自己一定会听……

    一段时间过后,朝堂上下也看出了天子的态度之坚决,因此,也渐渐的都偃旗息鼓了。

    王竑虽然仍旧坚持不妥,时常提起此事,但是,奈何他自己又做不了主,何况,这又不是什么攸关社稷的大事,虽然王竑性格冲动,却也不至于闹出来什么叩阙跪谏的过激举动。

    不过,有了王竑这么个科道吉祥物在,朝堂上一众大臣倒是放松了许多,在朝堂上也确实更敢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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