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绵没有等到黎靖炜回蓉城,因为隔两天她就陪季老到东京参加学术峰会。
共待了叁天,在成田国际机场准备回蓉城时她接到刘女士的电话。
这才知晓李谢安明的生日宴最终敲定在蓉城办,这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但唐绵听到了还算合理的解释——和香港的政商人士到内地比起来,内地官员现在想要出境的审批手续非常麻烦。
何况大家都心知肚明,刘女士口中这位“女中豪杰”办生日宴绝不只是想要庆祝生日那么简单,更重要的是提供一个平台来给大家交流,自然地点也变得不那么关键,主要是要让能参加的人越多越好。
宏盛有那么重要的项目在蓉城,她选在那儿,似乎也是情理之中。
唐绵听到这些,捂着话筒走到安静角落,装出很为难的样子:“纽约下暴雪,好几个教授都没按时到,这会得延两天,我在做会议记录,不能请假。”
刘女士有些生气,但也无可奈何。
唐绵给harlie发了微信就立马改签去了香港。
接近岁末,各大公司的年会都在这一两个礼拜集中办,海达也不例外。
本来唐绵是打算跟着季老回蓉城把资料整理好再飞香港的,这下为了避开李谢安明的生日宴,她选择直接先到香港玩两天,正好也与teven讨论港大一个实践课题的落实情况。
可是该来的总是回来,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唐绵到香港第五天的大早上便被刘女士敲开了酒店的房门。
原来,宏盛主席李谢安明今日在自己大宅办家宴,请了各路名流。
而她的契女刘平自然也在其中。
唐绵整个人被刘女士堵住,没有了再拒绝的借口。
李家大宅位于浅水湾道11号,光是大宅面积就有一万五千平方尺。
据媒体报道是因为李洲行的父亲喜欢这个数字,花巨资从一英国富商手里买来的。
轿车一路驶来,天色暗了,窗外的海岸线已经不太看得清。
半山腰的铁艺大门缓缓敞开,碗口粗的百年梧桐遮去了两旁路灯的光,唐绵望着远远的几栋欧式建筑。
她在杂志上见过,风格迥异,出自某位国际建筑大师之手,几十年过去,依旧占着“香港第一豪宅”的头衔。
一路上,刘女士有意无意都在向唐绵灌输和李家有关的信息。
和香港众多在二战及战后靠着吃地理位置红利发家的老广家族不同,李家是浙江人。
李洲行的曾祖父是清道光年间的红顶商人,彼时就已经在杭州、上海有了七房太太,几代下来都是当地的名门望族。
二十世纪中叶,改变无数中国人命运的那一年,李氏选择举家迁至香港,直到改革开放后才慢慢开始向大陆投资,那个时候,李家已是香港四大家族之一。
“李家唯一的遗憾,应该就是到了香港后变得子息单薄。”刘女士发出感慨。
唐绵看着窗外,没有接话。
车子刚在主宅前停下,李谢安明的助理已经跑下台阶迎接。
李家的人丁再稀少,后辈有再多不好看的新闻,也是名门,像这次李谢安明举办家宴,来的人可一点儿也不少。
唐绵刚从车里下来,他们后方又驶来两辆车,分别是奥迪8和奔驰500。
看到先后下车的两个妇人,刘女士低声向唐绵介绍,免得她等会儿在里面因为没眼色闹尴尬:“穿黑色套装裙的,是省张书记的太太,至于她旁边那个,是前几年中央退下来的陈司令的女儿,当然,也是香港邓家的太太。” 唐绵的视线停留在陈玲芳的身上。
不同于书记夫人的低调内敛,陈玲芳穿着青花瓷旗袍裙,她同racy的五官很像,但举手投足间更为大气。
大宅内,到处是欢声笑语,挑高的客厅里也坐满人。
唐绵跟着刘女士进来,大厅的室内喷泉后突然窜出一个五六岁的女孩,不留神就撞到她身上。
“小心——”
唐绵伸手,小女孩已经一屁股坐在地上。
在这个屋里的孩子,父母都不会是普通人,那孩子摔的不轻,唐绵见孩子瘪嘴要哭,赶紧蹲下来,一边用手揉对方膝盖一边开玩笑的道:“速度这么快,都能打破博尔特的赛跑记录了。”
小女孩听出别人在夸自己,忘了哭,好奇地问唐绵:“hoisolt?”(谁是博尔特?)
是个听得懂国语却说不来的小朋友,这在香港豪门二叁代里实在是再正常不过,像mily的普通话就不算好。
想到这里,不知道她今晚会来吗?
还有他,会来吗?
压住这些念头,唐绵只觉得眼前的小朋友模样可爱,忍不住摸了摸那颗蘑菇头,刚想说话,身后传来一声“lice”。
小女孩看到来人,立刻跑过去,甜甜叫道:“妈咪。”
唐绵起身,回头瞧向对方,发现竟是那次在黎靖炜车上的那个艳丽女人。
黎婧灿看到唐绵时也是一愣,当然也想起在宏盛停车场里不愉快的记忆。
不太愿意搭理唐绵,兀自拉起女儿的手踩着高跟鞋地往客厅那边走,lice边走边说:“舅舅明天会回香港的,对吗?你记得打电话让他别忘了给我带凤梨酥。”
她又换成了广东话,带着小朋友的软糯,走起路来一蹦一跳的,可爱极了。
不过唐绵关注的重点在——这个女人是有夫之妇吗?
她脑海里刚蹦出这个猜测,那边,刘女士已经从洗手间回来。
刘女士带唐绵上楼和李谢安明打招呼。
叁楼的露台上,几位贵妇打扮的人正坐着聊天,其中就有书记夫人和陈玲芳,还有赵太太。
唐绵的别扭感觉一下子就涌上来。
“这就是明姐常提到的绵绵吧?”
一个中年美妇开口,话里很给李谢安明的契女——刘女士面子。
唐绵有些意外,看来这不是母亲第一次与这些人接触。
李谢安明让佣人给母女俩加椅子,自个儿拉过唐绵的手,见唐绵墨蓝色裙子外罩着香奈儿的经典格纹外套,打扮简单又不显小家子气,心里更加满意,扭头对其她人道:“我要是真有这么个孙女,晚上睡觉都能笑醒过来。”
“您有孙子和外孙女,就是差个孙女呢!”
有人接话,很懂李谢安明的心思。
那位书记夫人也笑着道:“hili今年有27岁了吧?”
之前的美妇说:“这感情好,刚好一对!” 这话,听上去是打趣,刘女士不开腔,李谢安明笑而不语,这样的默契被在场的人看出了道。
唐绵不喜如此,但不好表现在面上,只能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佣人端着茶水过来,李谢安明问她大少爷在干什么。
“在房间玩电动呢。”
李谢安明蹙眉:“这都几点了,还在玩,你去把他叫过来。”
佣人离开,马上有人道:“我听人讲,爱打电动的人,头脑灵光,智商高,如果让我去,连手柄怎么拿都搞不清楚。”
李谢安明的脸色好了些,很受用这番讨好:“智商再高,不放在正途上,也是白费。”
“hili还小,等结着婚,心性自然就会定下来。”
那美妇贴心安慰:“到时在公司事务上也能帮明姐你分担一二。”
说话间,hili已经过来了。
“今年mily来不了,前两日她就同我告假啦,话她在蓉城有好重要的考试,这周末就不返港陪我了,这次就只有hili来撑嫲嫲啦!”
她像是在对众人解释自己外孙女为何不在场,边说还拉起自己孙子的手拍了拍,如果不是手上的昂贵首饰和自带威严的眼神,真的很像普通人家的奶奶那般亲切。
“mily真是越来越懂事了,更是越发靓了,上个月我在九龙有碰见她,真的好似andy细个时候。”
有个年纪稍长的夫人喝了一口咖啡道。
李谢安明笑容有些僵,过了会儿转头对hili扯开话题:“绵绵第一次来家里做客,你带她去逛逛。”
唐绵在八卦杂志上见过andy的照片,不似大家闺秀。
像是蓉城话里说的那种——“街(gai)妹儿”。
她的思绪飘远。
直到听到李谢安明的嘱托,她又不禁想起在青城后山那次情况也像今日。
她也不愿一直待在这里,索性和hili一块下了楼。
大宅前面是大片草坪还有泳池,面朝海湾,摆了六七张桌子,佣人端着餐盘穿梭其中。
穿过人群,打了一圈招呼,hili再也没什么耐心,他把唐绵带到主宅侧后面的一玻璃暖房附近。
远远便瞧见那屋内一排又一排全是名贵的鲜花,还没走近就已是芳香扑鼻。
他停在门口,两手插在裤兜里,吊儿郎当中夹杂着敷衍,可能因为上回唐绵帮他圆过谎,现在他越发肆无忌惮,说了句“这边风景不错,你慢慢欣赏”,自己到别处去了。
唐绵完全不介意,甚至是求之不得。
这地是浅水湾道11号的最高点,景色确实很美。
李家财大气粗在几栋别墅后修了个人工山地,种了好些花花草草面对大海,别有一番感觉,似世外桃源。
傍晚7点,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十二月底了,冬天的香港温度还是有些低,海风拂过她的脸,头发被吹起,唐绵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因为站得高,所以稍稍低头就可以看见主宅那边人声鼎沸。 她刚刚跟在hili后面时有注意,哪怕对外说是家宴,仍然来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
她从那些人的交谈中才知道,年末在大宅办家宴是李谢安明多年来的习惯。
乘圣诞假期还未真正开启,大家还未离港去世界各地度假。
以往这家宴都是和她的生日宴合二为一,席间她会给晚辈派利是,每年都是大手笔。
今年也不例外,来了好些小朋友。
据说李董的意思是不能因为在蓉城办了生日宴,就不管香港这边的后生仔,大家还是要在一起热闹热闹。
话说的很好听,就好似她真的是“大家姐”,或者说长辈。
唐绵往前走了两步。
站在栏杆前,找了一圈,还是没有那个人的身影。
其实,她并不想在这里见到黎靖炜。
黎靖炜同李谢安明关系不好,这几乎已经是摆在了明面上。
她之前大概知道,也正是因为知道,才很想要帮黎靖炜,哪怕是尽一点小小的力量。
可是现在她才渐渐明白,自己的那些手段在他们的眼里可能就如同幼儿园小朋友的把戏,幼稚得不得了。
何况,之前自己所作的种种蠢事也让她看清自己的能力。
或许在专业知识上,她有点儿水平,但是对于理清这种“宫斗”中的人物关系,处理这种派系斗争,实在是力不从心。
自己在“勾心斗角”这一方面没开窍,完全没这样的天赋。
她连方向都没摸清楚,怎么帮?
正是因为这样,她才害怕别人看出自己和黎靖炜的关系。
自己傻,多的是聪明人,就像头两天的投标商讨会,她莫名其妙就被卷入其中。
她很害怕,自己再次被当枪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