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在台北时,表哥的劝告,是不是在耳边回荡。
每当他想要问一问自己——究竟什么比较重要的时候,那些飘落在心间的往事,没有办法像云烟那样有过便散开。
记忆中的一幕幕,总是会从一些缝隙当中涌入,他怎么都无法阻挡。
其实唐绵的心,黎靖炜不是不能够明白,他亦很想做出一些努力,却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
因为,人在社会中生存,各有各的难处,特别是他走到今天这一步,很多时候已经做不到脚随心走那么地无所顾虑。
他常常在想,唐绵晓不晓得他基本上算是明了她的心思。
如果晓得,那么又是否知道自己究竟情从何起?
一开始,对于唐绵炙热的眼神,他除了稍微有些惊讶之外,只当唐绵是小女孩年纪小不懂事,加上工作上诸多烦心事困扰,多余的情情爱爱他并未放在心上。
而且,他也全然不信天长地久、海誓山盟那一套东西。
他看过太多这样的例子——
没有谁会永远爱谁一辈子,再浓的感情都会被现实磨灭,而且在很多东西面前,誓言往往脆弱的不堪一击。
爱情这种东西,只能当作繁忙生活的调味品,绝不是必需品。
所以,当他开始正儿八经去感受唐绵这份情时,他亦有惶恐。
绵绵细雨占据了台北的那几日。
有些冷,阴霾与那种被
天空总是灰蒙蒙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很难被冲破
有数次机会,他能够叫住她。
可是,黎靖炜却开不了那个口。
站在唱片行门口,看着唐绵仔细挑选的那盒磁带,他同样想起数月前的那个夜晚给她送去那只minioddle,以及回程路上的那一首歌曲,将他的心,照得发亮。
他怎么可能会忘记呢?
他大概能够明白她的心,却始终不懂自己的。
在寒舍艾美,看着她在大厅里流下眼泪,他的心有着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隔着些人群,看着唐绵挥舞荧光棒唱着歌,他竟然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他的不知所措,不比唐绵少几分。 甚至害怕感觉同样存在——害怕自己稍有不对的行为,会让唐绵陷入一种尴尬境地。
当知道李谢安明的打算的时候,他亦同样害怕唐绵作出选择。
因为他明白,对唐绵而言,什么样的选择,都不算恰当,亦十分不公平。
摸着良心讲,他从未这样的优柔寡断和瞻前顾后。
西贡街头的阳光,台北淅淅沥沥的雨,一连数日的奔波之中,身心俱疲之时,远远地望着唐绵停在唱片行前的身影,他不自觉地开始想念——
想念香港的黄金色初秋,以及芝加哥的那一场纯白大雪。
抛开这些无意义的杂念,他这种人,其实是适合同racy这样的人谈段不痛不痒的恋爱,再经营一场相敬如宾的婚姻,他确实认真尝试过,努力过,但结果显而易见。
从新竹回台北的车上,郭裕打来了电话解释。
他沉默,没开腔表明自己的态度。
郭裕有些着急,讲了一通道理,分析了再分析,见他仍然没反应,最后很是生气,把电话给挂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同racy结婚,百利而无一害。
如果没有唐绵,这确实是个最佳选择,他应该会点头。
就这样过一生,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他曾经也屈服于现实。
可是突然……
某些情感啊,就像那蜘蛛口中吐出的丝,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织成一张网,将他的心越缠越紧。
念头到这儿,黎靖炜走到楼梯拐角处的垃圾桶,将快要燃尽的香烟摁灭。
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些想法是否准确,因为如果最初那个问题非要问他为什么?他脑中会闪过很多场景,最后的定格也会有好几个画面,他无法说出具体的感受。
他数次反思,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得出的答案都不尽相同。
只不过,在今天楼梯间的这一个瞬间,他想到的是这个罢了。
再望过去,尽管隔着安全门,唐绵的身影依旧还算是清晰。
只见她弯腰把打印出来的纸张整理好,再用订书机装订好,又如释重负地深深呼吸,接着,才又拿着报告回去办公室。
唐绵敲门没人应答,推开门,黎靖炜没在办公室。
等了会儿,见他一直没回来,她只好出去寻人。
助理办公室依稀传来人声,唐绵走过去,刚到门口就看到黎靖炜也在里面。
有两个助理还没下班走人。
是昨晚对着唐绵开玩笑的那两人。
黎靖炜正在跟他们交代工作上的事,余光瞥见一道纤影,然后转头,正儿八经地望过来。
见他已经看见自己,唐绵没再抬手去叩门,她直言:“黎总,报告已经放在您桌上,没其他问题,我先走了。”
离开前,她又露出职业性的微笑,对着里面叁个男人说:“虽然有些迟,还是祝大家周末愉快。” 刚准备转身,黎靖炜却开口:“报告装订好了?”
唐绵正打算点头说是,看见他摁了烟蒂,径直迈开大长腿,朝自己办公室走去,似乎要亲自检查过才放心。
没有办法,她只好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办公室。
黎靖炜站在大班桌前,天,还没有彻底亮开,但并不妨碍清晨的微微阳光从落地窗照进来,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格外修长。
他拿起报告,迅速翻阅了一遍。
没多久,助理过来,轻敲两下,道:“黎生,我们打算去吃早餐,你要不要一起?”
“吃什么?”黎靖炜仍旧盯着报告,问道。
“港式早点。eo推荐的,说是还不错。”
黎靖炜抬起头,看了眼助理,转而望向站在边上的唐绵。
助理开腔邀请唐绵:“唐律师,你也一起吧?大家熬了一晚上,填饱肚子再回家休息。”
唐绵想拒绝。
另一个助理出现在口,瞧见她还在犹豫,跟着半开玩笑地道:“人多热闹,反正最后一定是黎生给报销的。”
现实情况就摆在眼前,不管她人是在海达还是在大,都免不了跟宏盛的员工打交道。
老总身边这些助理秘书之类的下属,一般都是大家抢着想搞好关系的对象。
不想给人留下扭捏矫情的印象,唐绵思忖一二后,没有说出不去的话。
港式早点餐厅距宏盛集团不足100米,几个人选择步行过去。
唐绵是女生,被特殊照顾。
四人座位,发现自己和黎靖炜被安排在一起,犹豫不过顷刻,她还是坐过去。
两助理先把价目单递给老总,又拿了一份给唐绵。
唐绵说了“谢谢”,纤细的手指翻了翻价目单,腕间的女士手表很精致,映着她皙白的肤色。
当她低头,一侧头发很自然地从肩头滑下,另一侧则勾至了耳后,视线浏览在价目单上,眼睫毛微微煽动,鼻梁秀挺,朱唇榴齿,让人打旁边经过时,忍不住多看两眼。
选好了餐点,助理去柜台前排队。
助理则拿过茶壶,先用水洗一遍杯子,然后才给黎靖炜沏了杯水。
他边倒水边问唐绵:“唐律师是刚到海达上班的吧?面生,以前都没见过你。”
“我之前都在海达的香港办公室。去年才回的蓉城。”
唐绵莞尔,接过助理递来的水杯,轻声道谢。
黎靖炜一直没说话,但唐绵忽略不了他的存在。
有些人,不言不语,气场自在那里。
助理很快把东西都买了回来。 两助理能说会道,不时活跃用餐氛围,一顿早餐吃得还算愉快。
唐绵也在他们的交谈之中,总算把宏盛秘书室的基本架构搞懂得七七八八。
大家都快吃完时,黎靖炜起身先离开。
助理跟赶紧站起来相送,唐绵也不好坐着,那人走的时候,往她这边投来讳莫如深的一眼。
唐绵撇开视线,假装没有看到他的注视。
刚坐回去,手机就轻轻震动了一下。
原来是她的新号码,有了短信进来。
用指尖点开——
【吃完后让他们先走你等在店里我开车过来】
唐绵没去看发件人的号码。
只是抿了抿嘴唇,不动声色地,把手机重新放回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