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戳了戳她额头,道:“刚回来,又想着往外跑呢?我方才听大嫂子说,你现在跟着你凤姐姐学管家,这就坐不住啦?”她说的大嫂子指尤氏。
贾瑛这会听元春提到王熙凤,想起晴雯大嫂这个定时炸弹,又是头痛这事,又是心疼二嫂。
元春见她一脸复杂,一时以为她受了什么气,便和贾母告了罪,拉她去厢房说话。
老太太见她俩亲亲密密的手挽手,想起以前元春未出阁的样子来,摇头无奈道:“去吧去吧。”
尤氏笑道:“她们姐妹俩说体己话,咱们就先看戏了。”语毕,将帖子递给老太太,请贾母点戏。
两人在厢房坐好了,留了元春带来的丫鬟在外站着,敞着门,抱琴在一边候着。
比起他们那里,宁府人员结构简单多了,所以仆从不少,却也不算多,清净非常,很适合谈话。
元春先问了她在王熙凤那里做些什么活计,贾瑛便说了,元春这些年自己管一个家,虽然说不上大,上头也没有婆婆立规矩,有些东西还是比她明白得多些,何况简单结构下,没有那么多繁琐,看得更加通透。贾瑛对大姐说话,比和贾母说顾忌得少,毕竟老太太并不是她一个人的祖母,元春却只有她一个嫡亲的妹妹。
她与元春年龄差距大,长姐如母,元春对她可以说是比王夫人更亲近称职一些,因而贾瑛什么都敢与元春说。
王熙凤是元春的弟妹,嫁人前也是她的表妹,对她算是了解,听贾瑛说了,不由由衷叹道:“她一直是这性子。”
元春又鼓励了贾瑛一番,大概归纳起来的意思是,这个总经理秘书当起来还是很有技术含量的,大家都是实习,迎春她们那个部门经理有实权有搞头,在基层中学道理,贾瑛这样的,虽然没啥权利,但是能宏观了解一个府的运转过程,以后也很有前景。
贾瑛苦笑摇头:“姐姐,我其实并不觉得差别对待了,你也知道,我对管家其实并无兴趣,索性交给我什么,我就做什么,我苦恼的是另有其事。”
元春讶然看着她。
贾瑛叹了一气,压低声音将晴雯大嫂的事情告诉元春了,只把她服毒的事情隐去,改为要撞柱,被自己拦住了。
元春沉着脸:“这个丫头倒也衷心,你留她也无碍。府里原先……”她顿了顿,“我还是姑娘时,就隐隐听到大房的风声。你也不用惊慌。”
元春扭头,看着贾瑛,她这趟外出,清瘦不少,最后那点稚气也随之脱去了,现在已是明艳少女,只是终究还是未出阁的姑娘,若事情未烧到贾瑛头上,元春是不想说那么多的。
贾瑛听到这句几乎是僭越却掏心窝子的话,心里松了一气,知道是自己选对了。她之所以选择同元春说,而不是问老太太的原因,就在这里。
说到底,她再受宠,还是个女孩子,而贾琏是亲孙子,以后要继承荣国府的。
她在这个时代,就好像是现代有的那么部分家庭,有一儿一女,平日里也更加宠爱女儿,什么都让弟弟或者哥哥退让,但到了房产这类问题上,还是选择留给儿子,并且固执认为,女儿是嫁出去的,儿子娶媳妇需要房子,也只有儿子才能养老。
她从来不怀疑老太太对她的好,但是大事上,老太太也不会糊涂,王熙凤现在怀着孩子,贾琏是长房嫡子,排位比她往前多少去了,她只能为自己计划,已经嫁出去,没有利益关联的大姐,也是她唯一能求助的人了。
元春见她仿佛终于靠岸的溺水者一般,一阵揪心,揽了她到怀里,摸了摸她的头,温和道:“你别怕,有什么事,姐姐都帮你。”
贾瑛鼻子蓦地酸了起来。
从昨晚晴雯同她说之后的震惊,到晴雯忽然昏迷过去的无措,再到后半夜翻来覆去想出路的困扰。好像这时,她的心才落了地,踏实起来。
元春沉思半刻,认真道:“宝玉,之后我说的话,你认真记住,相信姐姐,会没事的。”
见元春做出以往悄悄话的样子,贾瑛附耳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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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饭,正好到了晴雯轮值浇花除草。
她整日都是迷茫恍惚,幸好大家只当她身体不适,没有多问,晴雯偷偷松了一口气,提了短锄去给贾瑛的番茄田翻土。
冬日里,里头什么都没有,所以也不会有人过来,是以晴雯也不过想到个清净的地方,找点事情做,她漫不经心挖着,却挖到一块硬物。
她心中起疑,像是冥冥中的直觉一般,认定了这里就是她要找的答案,立刻半蹲下身,也不顾手干净与否,刨挖了半刻,从里面翻出一个瓷坛来。 晴雯一眼认出,这是贾瑛房里的,就放在她的桌案上,昨日一早她还擦过。
晴雯心中咯噔一下。
她提起瓷坛,到了井边,洗去面上一层土,就见那瓷坛用一层布帛封住,方一掀开,一股腥臭难闻的味道扑鼻而来,晴雯强忍着难受,凑近去瞧,脸色骤然煞白。
晴雯将瓷坛封好,提回去掩埋了,跌跌撞撞跑回去,拉住了经过的问梅。
“今早你是说,昨天半夜,姑娘要汤喝了?”
问梅一脸蒙蔽:“是啊。你那会睡得熟呢,姑娘说你头痛,我就只看到,你脸色糟糕得要命,像是要死了一样,今天好多了。”
晴雯双手冰冷,颤抖道:“那姑娘后来有没有要水漱口?”
问梅疑惑瞥了她一眼。
“好像还真没有……”
第93章 顶天立地
晴雯此时害怕, 更多的是对附近所有物事的怀疑。她一时也没想到贾瑛那里,只以为一切不过是场梦魇, 又惊又怕之下, 担心了半日。
晴雯一面往回走,一面细细回忆当时在坛内瞧见的那些物事,无需描述, 确是她吐出来的东西没错,此外,她还瞧见了白沫与黑色的血。
这时,她才心里踏实下来,知道昨夜一切确实发生过。
她绝对是中毒了, 那半包强效下去,便是一个壮汉, 也回天乏力, 她今日却只觉得身上酸痛,连头也不痛,胃口还意外的好。
这么多年下来,晴雯说不上是四个人里最了解贾瑛的。但是她多数时间是负责守夜的, 所以贾瑛夜里的习惯,她十分清楚。
因为这个罐子, 她才真正想到贾瑛身上来。
她去寻问梅, 昨日姑娘点的是什么汤,问梅神经粗,全不记得了, 只晓得是贾瑛特别吩咐的方子。
是以,她又问了贾瑛是否漱口。
若需要用夜宵,贾瑛是会早早吩咐下的,自家姑娘绝不是那种一拍脑袋就大半夜折腾人的主子,而往往是安排着事先炖好了,再由当日管茶炉的丫头送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