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内华达州,五十一区】
天亮了。
我感觉到脑内的吗啡还是什么东西在奔腾,好像要把我所有的细胞都扼杀殆尽。
我看着太阳从地平线的彼端升起,而所有的基金会员工都聚集在曾经是五十一区研究站的地方。我才刚来到五十一区没多久,但我和这里也有很深的渊源。
我想,等到基金会忘年会开始的时候,我一定会上台去说我被五十一区的员工抓起来然后又被搧巴掌的事情,还被目前站在我隔壁,紧张万分的这位五十一区研究员乔德带去旅馆。
我看着席欧站在最前方,而基金会的扩音器装在研究站的门口,电缆沿着路线一路前往发电站,这里的空气看起来被蒙上一层雾,但那也可能是真的雾,因为一切都看起来迷幻又模糊不清。
如果是平常的收容失效事件,我们一定可以在第一时间就做出最妥当的处理。但这种状况让我想要吐,因为太不知所措了,我想要走到席欧旁边要求他给我一个解释,但他的样子甚至像是比我更需要解释。
「把一切公开吧,仅仅如此而已。」
几个小时前,scp-1051这么说道。开始交易的话语简单到不像一个异常,而是真正的人站在那边开口一样。
「把一切公开?」然后席欧站在那里,他甚至没有拿张椅子坐下来,他只是抓着麦克风,应该说捏得死紧,电线接在五十一区上,像是某种洗脑装置。我都瞪大眼睛看清楚了。
我从不曾见过席欧那样,他甚至连不相关的人员站在这里都没有管了,好多人都挤着,紧张的听scp-1051想要说什么,我看着席欧的双眼死盯着那应该是栋建筑物的建筑物。
「是的,把一切公开。你们也厌倦了吧。」scp-1051的声音像是四面八方传递过来,一名研究员告诉我说牠八成利用了研究站内建的广播系统。
「这是个交易,亲爱的,人类们。」不自然的断点却被1051自然的说出口:「我们可以携手向前,那个美好的时代。」
「什么美好的时代?」那时天尚未亮起,而席欧大声反驳道,他一边说话一边举起手,从远处看来,我知道他在示意机动特遣队开始行动包围,但包围能够做些什么?:「你在这里都已经有数十年那么久了,难道不明白基金会的立场吗?」
「捕食是本能,你们也是。」
1051说,声音几乎撼动了耳膜:「生命的循环,我们都一样。」
「小莫。」
突然之间,我感觉到有双手搭在我肩上,而回过头一看,老师就站在那里,我感到一阵抱歉,因为听到声音后我马上就跑过来了。
但老师看起来没有要责怪我,她只是点点头,然后拉着我的手走到已经空无一人的停车场。
「小莫,你能先回家吗。」老师说道。
「我不太想。」我说,感到内心一阵诡异的刺痛。
原先我以为席欧来了之后情况会有所转机,但我从来没碰过这种需要交易的收容行动。我觉得胃部还有其他的器官全部都扭在一团,好像有人把我绞紧。
我非常怕老师还有其他人会受到伤害,而更重要的是我认识的人都还在里面,我没办法静下来等待。
但此时此刻老师拉着我让人稍微安心了些。
「听我说,小莫,」老师用严肃的声音开口了,清晨的光照在我们两个之间,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我想这会是一个无法想像的大事件,而席欧是绝不可能接受scp-1051的提议。我们可能……」
「你们要毁了这里吗?」我口乾舌燥。
「如果情况糟到不能再糟的话,是的,小莫,我们要毁了这里,在所不惜。」老师加重语气,握住我的手也越来越紧:「这就是为什么费德勒主管要请我过来的原因。我要在正确的时间做正确的事情。现在基金会和goc的利害关係正在达成一致,我在的话可以更顺利把事情推动。而我想你差不多该回家了。」
「老师,」我甚至不知道我的脑袋为什么还这么混乱,好像在场只有我一个人还没思考完,就彷彿高中的时候所有人都决定好志愿,剩下我还在抱头苦思:「里面还有人不是吗?应该还有办法制住1051,然后把他们救出来?」
老师摇摇头,说:「所以我叫你先回家,你还不需要面对这些。」
我觉得我的理智线在一瞬间断了。
我还不需要面对这些?
「什么意思?」我感觉到心跳开始升高,猛力撞击胸膛:「老师……我、我可以留在这里,不是,我一定要留在这里!一定有什么办法!」
「我们正在试了!」老师的语气也激昂起来:「好吗,小莫,我只是得把最糟的结果告诉你,这种收容失效事件每天都在全世界各地发生,你还不需要面对这些!」
顿时我明白我慌张的点。我不是因为还有其他人在1051里面,而是因为此时此刻,老师并没有把我和她放在对等的关係上面在谈话。一股愤怒和羞耻混杂的感情直衝上脑门,我大声说道:
「我是基金会员工!」
「那又如何,基金会员工他们也是普通人!」老师吼道:「我以你老师的身份命令你,给我回去!」
老师的手抓的我好痛,我扯开她,然后后退两步。我整个人都在发烫,好像血液在沸腾。
老师她从未那样看着我,她也从未以这种身份命令过我做什么。我感到疑惑也感到迷茫。
我没有说话,只是瞪向对方很久很久才转身离开。
———
基金会是我的生存目标。
该怎么说呢,就和每个在scp基金会工作的人一样,我同样为守护世界感到自豪,每天早上醒来都会为没有末日而感到高兴,大部分的时候就和普通人一样享受着生活,但从最最开始我并不是那么想的。
我生来就是个平凡的人,父母虽然是台湾分部的基金会研究员,但那不太关我的事情。我就和一般的小孩一样玩耍着长大,毕业旅行会很兴奋的想要上台北,去了西门町后才发现那里没什么好玩的,到了高中时也和同学们讨论要不要一起填同一间大学,这样以后也可以一起过有趣又好玩的校园生活。
在这二十多年来的岁月,再怎么笨的人或许都能够挖掘自我。就像我一般,我并没有什么专长,也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地方。小学的时候学了点钢琴,后来又换成了田径,然后数学、然后国文、打球普普通通,就和随处可见的路人一般。
只是顾莫予,一个名字奇怪的人。
「莫予啊……这是个好名字。」老师曾经这么说,带着一点开玩笑的语气,我快要忘记老师说中文的模样,只剩下模糊的碎片:「是你不会再给别人什么,还是不需要别人的给予?」
我不知道。
从小到大我有太多的不知道。我不知道上学能够做什么,我不知道读了大学后要找什么工作,在经济课上学到了银货两讫,代价交换另一个代价,就像基金会的存在一般对吧。我不知道在那么多异常存在的世界中,这样无忧无虑的活着是不是好的。
而我加入了基金会,我还没找到答案,但我相信跟在老师身边有一天会有解答。
我信任老师,我甚至知道她是为了我好,但我无法接受。
「你要是被逐出基金会,可能会被抹消掉所有记忆欸。不觉得退休后再被抹消比较好吗?」
待在移动实验室卡车上的白袍研究员望了望四周,然后将小型通讯组交到了我手上:「但我也对现在这个状况感到很不安,鲍尔先生他的个性很谨慎,他让机动特遣队在旁边待命,但绝对不会去破坏1051,因为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至于能交涉到什么程度,一切都不好说。」
研究员拉开护目镜,露出一张年轻的脸庞,他是我来这里实习时的同期生,老师曾告诉过我人脉很重要,而现在我的确了解了:「我上司说鲍尔先生选择不会和里面的人联络了,因为1051肯定知道里面的动向。这似乎是一场赌博,而里面的受困者还有我们都必须要相信彼此才能度过难关。」
「相信彼此?」我说,一边将通讯器的天线拉开,戴上耳机试着寻找到频率:「不管了,我得先走了。去一个收讯比较好的地方。」
「顾。」研究员开口,用那种彷彿怜悯一般的语气:「我们都在做最好的决定,即便那看起来是最糟的。然后,小心不要被发现了。」
「不会的。」
我跳出研究车,基金会的好处是每样东西都又新又大,在巨大的收发电线与双足机器人摆阵中,这些足以掩护我从没有多少人在的停车场来到离五十一区稍远的沙丘。
坦白说我所学过的野战技巧在这里完全不适用,五十一区就是一大片荒原,但稍远处的那个变电箱似乎没有被scp-1051侵入,所以我躲在那后方,将同期研究员给我的通讯组拉开,这是个很旧的款式,像电影里会出现的那种旧通讯器我必须一个一个手动调整频道。
我仍旧感到混乱,而且很想哭一场。说真的老师应该要相信我才对,她会明白我帮得上忙,我不仅仅只是作为她的研究生,而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基金会员工。
虽然是那种随便乱闯,搞坏车子,和普通人廝混的基金会员工就是了。
但是她得相信我啊。我感觉到眼眶泛泪,她应该让我待在她身边才对啊。
从这里可以听见scp-1051的声音,但我听不到席欧的回答,他们已经僵持好几个小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