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钱尚书在舜娘呱呱坠地时,就筹谋好了前程。舜娘从小就被妈妈们揉着脚丫,趾骨被揉卷,比半道上裹的小了不少。这日站在吴娘娘前,两下一比,硬生生将吴娘娘的脚衬得盘子般大。那吴娘娘本就气闷,更是火上浇油,脸上的笑都要裂开了。
钱夫人一心琢磨着甜话捧那妃子,没有注意;舜娘眼尖,看出这妃子心里不乐。待母亲说出自己是娘胎下来就裹脚,那妃子脸都青了。
舜娘见了,计上心头,笑道:“我自吃饭就裹它,却仍是痴痴肥肥,哪有娘娘的天生丽质。父亲又请来医女,说还要裹哩,估摸再细上个十圈儿,才能进宫侍奉娘娘”。
吴娘娘听了这藏奸的反话儿,越发嫉恨,又听这贱婢还记挂着进宫,心中嗤笑一声。那银狐没了,下次还有;这等狂妄贱人进宫,倒是大患。于是满脸带笑,说这等美人,哪里是当伴随的,做个正经姐妹才好。又一会推脱头疼,早早散了。
那钱夫人听得,喜滋滋地回府等消息。没几天,宫里却传出舜娘一口黄牙,连木槿花都遮不住那味儿。又因木槿古名舜华,与钱舜铧同音,那等后宫酸妇们,竟编出句怪话来:
“这舜华不是那舜铧,嘴里怎得长金牙”。
钱夫人听得好生生的女儿竟成了“钱金牙”,气得倒仰。那吴娘娘也派人来致歉,说是舜娘被张婉仪窥见,心中嫉妒,竟编排起来。可怜自家没了封号,压不住众人,竟让名儿传了出去。又说若是能复位成婉仪,定能与那张长舌打个擂台,将那张氏从紫槿殿赶出去。
钱尚书听得,只说自己是外臣,不好谈论宫闱,那张婉仪正得宠,自家也只能认了。回头又唾骂钱夫人不知好歹,惹怒吴娘娘。
那钱夫人见这老杀才不仅不担心女儿婚配,还想着送舜娘到庄子雪藏,气得哭骂:“你这黑心肝,祖上给金人做牛马丧了德行,害得子女全是黄牙,擦了多少细盐珠粉都没用”,又说:“那金牙是在说你哩,这几年刮了多少油水,惹怒多少人,就等着找茬子埋汰你”。
钱尚书听得不入耳,却因祖上的确不甚光彩,如今两代子孙人人黄牙,也是没法子。只是那金牙真的在讽自己?顿时身上冒出冷汗,也不计较老妻无礼,忙忙寻幕僚去了。
话说舜娘听得自家竟成了“钱金牙”,心中冷笑。这等长舌,怎得不说个“金钱牙”,还更通俗易懂呢,这吴氏要把我打压到底,也看她有没有那个本事。
过了两天,御街附近竟传出那些银狐在幽州战场边捕得,饮过死人血的,做成皮裘最是不祥。男子穿上银狐裘,出门见血;女娘裹上它,终身不育。因那银狐是稀罕物,闲汉们也只是当个消遣说道,谁知没过几日,宫里张婉仪八个月的肚子竟早产了。
那官家在南渡时伤了肾水,子嗣上艰难,本许诺诞下龙子,就要升张婉仪为贵妃的,谁知就差一步,功亏一篑。又是七活八不活,那男胎生下来就死了,只留个哭得要疯癫的张氏。 官家见了难过,一连几日都宿在紫槿殿陪伴张氏。那张氏前几日犯了产后疯,又哭又叫,连人都认不得了。后来被身边女官求了花神,才醒转过来,却整日里不语,只和那女官说说话。
官家见那女官人物细致,封赏了几次。这夜又是这名唤没药的女官负责紫槿殿,那张婉仪已是喝药睡下,只留下没药在剪烛花。
没药正低着头,那脖颈纤长白腻,十指尖尖粉粉。正要将那金剪收起来,却是有温热的喘息喷在自己颈后。只听身后那人问道:“那些人哪去了,怎得只留你在这”,一双手也不老实,趁说话间就剥下了几层衣裳。
没药扭着身子,轻轻娇叫,双手护住胸前玉兔,谁知那对兔儿竟被护得鼓起,各自露出只红眼睛来。身后那人看得两眼发直,将那只剩下小衣的没药猛得一拉,就着窗户顶弄起来。
外间龙吟细细,鸾鸣夭夭,好似风大,窗户也咯吱咯吱响起来。紫槿殿内边金帐下,那裹着锦被的人忽然幽幽叹了口气,怔怔望着漏出来的月光,拭去了眼角的泪。
话说御街的那群闲汉,本听着“银狐不详”,几天后成了“皇子没福”,这日又听得丧了皇子的娘娘被一个贤良女官照顾,才没随儿子一起去了。官家感激那女官,特地封了才人,那先前的娘娘也一口一个妹妹叫着,两人同住一殿,甚是和睦。
那些有见识的听了这话,笑笑就过;没见识的大赞那官家内修文德,连妻妾都不像平常人家一样,只知道争风吃醋,一点也不为自家官人着想。那张婉仪有了没药才人的帮忙,将吴娘娘挤兑得甚狠,几年是出不了头了。
这年因丧了皇子,年节也是不咸不淡地过了,只有白薇宫里公孙婕妤的倾城剑舞让官家笑了笑。座上官员们见官家终于开怀,哪个不赞这剑舞,一时间几百首诗文作了出来,那公孙舍人的诗更是夺人眼目。
等到玉轮当空,众官告退,官家和那正宫皇后一同乘着御辇,往寝宫行去。谁知到了半路,竟有人行刺,虽然很快被俘,却是伤了凤目,流了满脸的血。
那官家见正宫皇后被伤得凄惨,心中大怒,正要唤刑狱官员来审问,谁知这些刺客竟口吐黑血,栽倒在地,一个活口都没有。官家见得心惊,立时封路盘查,连觉都不睡了。
那正宫好容易才被救醒,却是留了疤在脸上,怎么都去不掉。正心灰意冷,身边一堆女官女史却连个气儿都没有,生怕被迁怒。那心腹的几个在煎药熬汤哩,这些笨嘴拙舌的几个好容易近了身,却是吐不出蜜来。
那正宫自认也不是严苛之人,御下恩威并施,如今见连个小意奉承的都没有,心中猜疑这些贱婢见自己破相,已经找了下家,更是愤怒,几句不到就要动刑。
一个粗手粗脚的宫女被打得血淋淋,其余女娘们心惊胆战,眼见着就要问责到自己,却是有个叫兰枝的女史站了出来,回道:“娘娘,那刺客是后宫奸人设计出来,要伤您的。那御辇宽大,怎得伤了您后就被擒住,连句话都不留就自尽了”。
那正宫不好说是官家躲在自己身后,才让自己先撞上刀,又听到“后宫奸人”,心中一怔。又记起公孙舍人昨夜有句“剑光一起风云啸,朱雀泣得碧血来”,被官家称赞。
那“朱雀碧血”的,不就是指自己么。那正宫顿时心中大怒,恨不得冲到白薇宫与紫槿殿,将那些下作奸人一刀戳死。先前你们昧了银狐,倾轧吴氏,我闭闭眼就过了,谁知竟作起耗来,看来这宫里是容不下你俩了。
那正宫思虑一番,又猜疑“朱雀碧血”是那露腚邀宠的小人给官家的暗话。如若不然,怎得自己被亮出来挨刀?看来这几个奸妃佞臣竟是联起手对付自己,夺这正宫凤座了。
那正宫思量定,赏了兰枝,又敲打几句,才放过众人。到了夜里,本要去紫槿殿的官家,听得正宫的眼睛开始脓血,虽然搅了兴,却也耐性子回仁明殿,抚慰一番。
那正宫也是贤良,说是刘婕妤日日思念官家却不得见,那倾城名儿也消损得一半,这月色甚浓,那刘婕妤说不得穿了新作的红霞帔,点着双金莲,摇摇晃晃立在霞光殿门口等官家哩,也不怕把那拳头大的脚儿站大。
官家听得是许久未见的刘婕妤,先触了个新鲜之意。又忆起那刘氏初进宫时,裹了身红霞帔,一双脚儿也比旁人的小,竟赚得了倾城之名。却又是个美人灯,翻几次红浪,哼哼唧唧地就推起病。
官家虽不爱那小性儿,却又馋起那双金莲来。于是假意推脱几下,忙忙去了。
一旁的心腹女官见了,轻轻替正宫抱怨。那正宫却笑了笑:“竹珺,你跟了我这些年,还看不透么。横竖他没了肾水,怎么也折腾不出种来。七年前大乱时,潘贤妃的敷儿被苗刘二贼扶做皇帝,若不是张宰相出手,这龙座上就换了人了”。
又说:“后来官家登位,若不是只有赵敷一个儿,早就赐死了。却又粗粗养着,没几个月就被贱婢们折磨吓死。那时他又纳了新人,折腾几年,才明白损了肾水,念起敷儿来了。那潘贤妃当年也是艳压群芳的,现在却一头白发,吃斋念佛,门都不出了”。
那女官听了,悄声问道:“那前日张婉仪那胎......”,正宫笑道:“张氏可不同凡人,家里几大将军立着,就算说望月有孕也无人说甚。说不得是官家将她当靶子,给别人铺路。”
“横竖是年轻气盛,却不知她也是这牢笼里的一只柳莺儿,等那杜鹃将崽儿给她,只能眼睁睁见杜鹃崽子吃掉她的亲儿了”。
☆、第37章 一狐弑五妃
话说官家在霞光殿将那美肉吃个干净后,春风满面地回仁明殿去谢那正宫。不料在门口,被竹珺女官拦下。
那面目平庸的女官笑着说娘娘在换药哩,怕满殿药味会冲撞官家,还是在侧殿先歇息一下罢。那官家见了这群粗粗笨笨的宫女,不耐烦得挥了下手,自往白薇宫去了。
等到了白薇宫,那公孙婕妤细腰长腿,在那里练着舞儿。官家虽是有意,却昨晚被霞光洞的妖精榨干了气血,只得略坐了坐就要走。公孙婕妤心里气苦,却是不着意地说上次的“双阳增肾法”好容易种下龙子,却被妖邪毁了,甚是可惜。
原来那双阳增肾法,是玉虚子国师在古籍中所得,即若男子损了肾水,可寻另一男子按秘法行龙阳之事,等斋戒三日,再寻女子,便能得子。
据说那秘法与一般龙阳不同,能将另一男子的血气吸入体内,补上自家的肾水。没见那公孙舍人每次都萎靡不堪么,就是被吸了血气所致。 那官家用了双阳法好几次,才让张婉仪有孕。见法子有效,本想在公孙婕妤这儿再施展一番,谁知那婕妤却说自家宫口甚小,生产会血崩,没福气得子,只能用那张小口儿,服侍官家罢。
官家因公孙婕妤荐兄有功,又不骄不妒,身子柔韧得别有滋味,很是宠幸。再说,她一个无子嫔妃能翻出甚么浪,倒是那张氏可恶,怀了龙子还要穿那凶裘,可不就没了孩子么。
这样一想,那将不祥之物引入宫闱的吴氏更是可恨,说不得是存着歹意。于是掳去吴氏郡夫人的封号,提脚扔到冷宫去。那吴氏哭得昏天黑地,牵扯出钱方几人,谁知钱方两人见状况不妙,早跳到公孙婕妤那处,尾巴也抹个干净,倒像是吴氏胡乱攀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