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姑母见儿子颓成这样,还痴念甚么仙子,气得倒仰。王婶娘李婆子等人也来劝这李秀才,都无功而返。王姑母听得张小九是邪道,嫣娘是狐狸,如若这两人能斗得过那引盛儿睡觉的妖仙,情愿磕头感谢。
嫣娘连忙拦住,说婶婶是长辈,这等大礼折煞我了。再说小九与我都是凡人,哪会斗甚么妖仙,表哥是心内不爽利,闹腾一阵也就过了,怎得与神道有关。王姑母见众人不信,便说出李盛的梦,私自隐去了彩虹的那段。
众人本是听个八卦,谁知竟是这等妄言,都在肚内笑李秀才痴人说梦。只有张小九听得心惊,猛大这是要出手了么,但“黑脸小兵戏李娘”还没演到呢。
张小九虽然心里猜疑,却拒不了王姑母的哀求,和嫣娘一同到了李盛房里。只见那满屋汗臭,一地凌乱,李盛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小九叫了好半天才叫醒他,却只是看了眼小九,嘴里嘟囔几句“公主娘娘”,又歪在一边做他的美梦了。
等张王两人再次发狠摇醒他,他却满嘴乱骂“摇我怎的,眼看我就要当驸马了,一群宫女等着呢,快放我回去”,又眠倒了。
王姑母见用尽了法子,又请了几次大神,都拉不回儿子,没几日也气病了。街面上街坊们得知,都说李盛在考场里遇到女鬼,拉他入梦吸尽精气哩。
李盛自放榜之日起,直直病了一月。眼看再睡就要长褥疮,却又叫不醒他。先头几日还知道自己吃饭出恭,等到后面竟只知睡觉,每日都是王姑母周桂姐针扎才醒,吃了就睡。那水火不知不觉排到床上,连污秽都不晓得。
请来的郎中看了,都说没救了。王姑母不信,那郎中说道:“这人连水火都不能自理,若是肠子被塞住,自家又不懂排出,可不是憋死了”。王姑母听得大哭,又不嫌污秽,日日帮李盛排水火,甚是可怜。
酒楼众人原以为李盛作妖,发泄几日也就好了。谁知这活生生的人,眼看就要睡死,不像是妆出来的。众人又见那向来刻薄的王姑母,养刚落草婴孩一样养那李盛,都唏嘘不已。王姑母刚开始还抱怨,后来竟渐渐不言语,人也老了一大茬,头发都白了。
众人可怜她,却想不出法子。这天快入冬,院里落叶扫成几堆,被胡婆子点火烧做肥。烧了几处巢穴,跑出一堆虫蚁,正乱哄哄间,那李盛竟醒了,说了句“我在哪里,快救我”,又昏过去了。
李盛虽醒了片刻,对王姑母而言却是天降福祉,立时叫来众人。张小九还在思量猛大怎得放过李盛,嫣娘却说表哥放榜那日烧虫子,今日烧虫他醒来,说不得是虫子的缘故。
众人听得这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都不信嫣娘。只有彩虹插嘴道:“说不得是‘南柯太守’的典故哩,表哥许是被虫子们请去做驸马了”。等彩虹科普完南柯太守传,王姑母忙叫人去烧虫子。 一时黑烟滚滚,那些虫子四散奔逃,倒勾起了李婆子的心肠。那婆子哽咽道,靖康年金兵破城,四处放火,自家逃到外山顶,往下看去,就是这等乱样。众人听得不祥,忙把那话止住,只说着虫子的事。
等烧秃了院子,李盛竟转醒过来。喂了几次食水后,才开口说放榜那日在灶上喝醉,晕在后院。却有个身着奇装异服的女子出现,名号叫南宫仙子,隶属幽梦司,同情李盛运道被人夺走,才现身相救。
李盛听那仙子的话头,说是冯瑜抢了李盛的解元,又勾搭邪道狐狸。李盛半信半疑,那仙子又说出几件只有李盛才晓得的密事,这才信了。李盛听得不忿,正要问仙子怎样夺回运道,那仙子却被一群虫蚁团起来,瞬间消失。
李盛醒来,气得烧了虫子。又过了几日,每次都梦到那仙子,将李探花的事讲得越发详细。李盛晓得自家嗜睡,却又贪恋听故事,越发不想面对落第的现实。
前几日还好,后来那仙子出现得少了。李盛在梦境里的王家酒楼乱转,却听得耳边仙乐奏响,飘飘荡荡落下两个女子来。
☆、第51章 玄琚多公主
话说李盛见落下两个女子来,不以为异,反以为喜。这世间既有仙子,甚么花妖草精的也不足为奇了。
那两女子一青一靛,俱是俏丽非常。那青衣的先笑了一笑,说道:“我家仙姬闻得李郎君在此,特来请您入仙府一聚”。还未等李盛回答,那靛衣的插嘴道:“她家仆从甚少,哪有我国繁盛。李郎君先随我去见我国女帝罢”。
那青衣的不忿,立时争吵起来。李盛昏头昏脑,好一会才听明白这青衣的主人是绿瑶仙姬,霞帔细腰,翩跹飞升。那靛衣的主人是玄琚女帝,自汉末立国,仆民甚多,连凡人皇后都没她富贵哩。
李盛听了靛衣的话,思量一番,便要先去见玄琚女帝。青衣着了气,嘴里念叨“去她家一人一口都不够分哩”,便遁走了。
李盛正听那靛衣说玄琚女帝的好处,哪顾得上青衣说甚么,只知跟那靛衣走。那靛衣扑哧笑道:“我国离此地不远,只是被凡人窥到仙机,倒是不好。此处有云帕一条,郎君若是信我,用它遮住双目,我便施展遁地术”。
李盛听得,连说信得过,却在绑帕子时留个空隙儿。本要偷窥那遁地术,却有浓雾四起,进了眼睛甚是酸涩。李盛被熏得两眼掉泪,好半天才回转过来。
那靛衣见了,也没说甚么,只引着李盛往内走。李盛这才发现已到一宏伟宫城处,门口甲兵森然,周围还有护城河。李盛偷眼看那甲兵,竟都无须,面若好女,便感叹这守门甲兵都要挑个俊俏模样,那些胡子拉碴的,还选不上哩。
那些甲兵守卫见了靛衣,都颔首施礼,放她进去,李盛紧跟着她,心内猜度这靛衣身份不低。等进了大门,又过了二门三门,李盛已是气喘吁吁。靛衣见了,笑道:“外三门没有人轿,内门才有”,便唤来一个软轿儿,请李盛入坐。
李盛见自己坐轿,她一个女娘家走在外面,过意不去。那靛衣笑道:“李郎君是凡人,行动沉重,等去了肉骨凡胎,便轻快敏捷了”。
两人说了几句,便到一处偏殿。里面本有一群女娘嬉戏,见靛衣引来贵客,都叽叽喳喳围住看。李盛被看得发窘,又偷瞄众女,竟个个都健美秀丽,还有两个头戴珠冠,容貌最盛的,似是贵女。
那两人见李盛涎着自己,都微微一笑,唤起婢女,径自走了。李盛见贵女走了,怏怏不乐,却听得周围叫着“恭送二十公主,二十五公主”,被惊出一身冷汗。又听得靛衣说公主们都是女帝所生,王子们体弱的多,便猜度玄琚女帝定是老妇,这二十五公主似是二八年华,女帝该是花甲之年罢。
一想到那女帝竟是生了二十多个孩子的老妇,李盛顿觉倒了胃口。容颜不老又能怎样,我一个弱冠之年的读书人,怎会与老妇亲近;若是那二十五公主,还能相交一番。
李盛正暗自琢磨,却被靛衣叫起,说是要沐浴更衣,才能拜见女帝。李盛在浴池里摆弄那些花瓣香料,想起二十五公主的姿色,便暗地里来了一发。
等收拾齐整后,便随靛衣去往正殿。路过一个小宫室,里面似有小儿呱呱啼哭。那靛衣沉下脸来,叫醒那溜号的宫女,罚她去挖护城河的泥。又挑了个奶水满胀的,要她好好喂养公主。
李盛听得又是公主,便顺口问了下名号。那靛衣笑道:“此乃一百零八公主,排号暗含天罡地煞,甚是吉祥哩”。
李盛听得,惊倒在地,又忙问女帝共有多少子嗣,靛衣回道:“我生得晚,只记得九十九公主与我同龄,陛下前日又生了公主,还未排号哩”。李盛忙问二十五公主,那靛衣笑道:“恐有六百岁矣。公主们生得精细,哪像我们粗粗笨笨,几年就老了”。
李盛听了,虽然嫌弃二十五公主年长,却又丢不下那个倾国样儿,旁敲侧击问那公主可否婚配。那靛衣回道:“公主们先婚配,再待选太女,又要争夺一番,胜者登顶,其余的都转为女官,已不再为皇族,先前所生子女俱贬为平民,只有陛下的未婚女儿才是公主哩”。
李盛听得,暗道律法严苛,每代的皇族人数限制在几百人之内,倒是个俭省的办法。又问女帝之位是公主才坐得?那些王子呢?
谁知靛衣冷笑道:“那些蠕虫,只知坐吃玩乐,一点正事都不干。这满朝文武,全是红妆,偶有几个男子,大家都要感天谢地哩”。李盛听得这国竟是牝鸡司晨,暗道那些男子没本事。就算是声音粗些,也能喝住几个女娘,怎会被女人排挤成这等模样。
一路上李盛留心细看,全是宫女,连个宦官都没有,越发唾骂那些没用的男子。这些窝囊废,说不得都没卵蛋,才让女人们嚣张起来。若是自家留在这国,先当个驸马,再凭着雄风征服那一百多个公主,下任皇夫可不就是自己?再来个改朝换代,活他娘个几千年,比秦始皇都痛快。
李盛胡思乱想着,跟着靛衣女官来了正殿。谁知女帝正在议事,只得先在殿外候着。靛衣女官嘱咐李盛不得乱走,便入内禀告去了。
李盛正等得无聊,却见一个身着霞帔的女娘,楚楚可怜,在一群大说大笑的霓裳女娘里显得尤为动人。
李盛本就不忿这国阴盛阳衰,女娘见了陌生男子竟不回避。好容易有个柔顺婉约的,立刻像遇到知音一样,就要上去拜见,谁知那女娘竟冷哼一声,甩袖就走。
身边随侍的宫女见了,全责骂李盛莽撞,竟惹怒四十四公主,李盛忙喊着“公主娘娘”,却被一股子邪气往天外拽。李盛瞪了眼天外模模糊糊的张邪道,又急忙回来向公主赔罪,说是自己见了公主仙姿,竟痴迷了,求公主饶恕则个。 那公主听了,笑道:“我也不是不饶人的,只是我这容貌除了女子,只有驸马才能看得。你瞧了我,是要作驸马么?”
李盛本打算混个驸马当当,如今正是口渴人遇见甘露,哪有不应的。这四十四公主比二十五还让人怜惜些,自己当真艳福不浅。
李盛正连连应承,又被那张邪道拽去,搅了好事。李盛冲那邪道吼了几句,见他消失了,才回话道:“天外那个人是我家家奴,见我迟迟不归才唤我。这蠢人又听不明白话,已令他回去了”。
四十四公主听了,说道:“世有愚钝,也有俊才。李公子是世外之人,眼界见识远强于我国男子。若有公子助力,我得江山,与你共治”。李盛急忙应承,又问公主怎样帮衬,那公主微微一笑,说是这里不好细谈,公子先随我去寝宫罢。
李盛听得“寝宫”二字,恨不得立时抱这公主上牙床,哪还顾得上去禀告的靛衣女官。这公主七拐八拐,进了一个幽静偏殿,周围宫女全都退去,只留李盛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