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2 / 2)

三日后,我终究是要回蓬莱了,于是离慕便送了我回来。

那一路上,我们都牵着手,十分地招摇。天宫附近来来往往的仙家和宫娥不少,起初,我有些不自在。想要抽手时,离慕硬是不放,还挑着眼,微微含笑地看着我

我瞪他,他却语带戏谑地在我耳边说:“咬我都不知道避人,牵个手还用怕吗?”这话有些道理,于是我也坦然了,反正三界皆知,我日后便是他的妻。

他御了朵七彩祥云,迎风而立,我懒懒地坐在云上,背靠于他的腿侧。身边是清风白云,脚下有秀丽山川,我贪恋这一刻,没有是非杀戮,只有我们,这一对快活的神仙眷侣。

他袂袂的白衣扬起,一下下轻轻地拂在我身上,我随手扯了一小片云,当蒲公英一般吹起。他笑看着身边飘浮着的大大小小的“蒲公英”,目光温柔而宠溺。

我问他:“如果有一天,我又不见了,你会怎么办?”

他一侧脸,眸中灼灼,眉目如画:“从此以后,上天入地,我都再不会放过你。”

他送我回到蓬莱,待了半日便要告辞离开,我本来又想再送他回去,此时,潋扬少年老成地叹了口气说道:“你俩这般送过来又送回去的,何时是个完?不如早日完婚,也省了这许多麻烦。”

听完这话,我俩一起愣了愣,对视一眼,都带着几丝笑意。离慕复又执了我的手,说道:“我日日都来看你。”

我这才点点头,放了他离开。

身后潋扬一本正经地摇摇头,故做老成地说了句:“真正女大不中留······”

我白他一眼,伸指在他的额头上戳了戳,嗔了句:“没大没小!”

自这日起,离慕果然每日都会过来,有时会待上大半天,也有时只是坐坐便走了。我知道,蓬莱那一战之后,妖界虽势力大减,却仍有许多善后之事要做。如今他掌管虎符,自是没有从前那般逍遥自在。 这日云淡风清,我看着离慕也该来了,便去海边等他。

蓬莱的海滩多少年来,仍是这般风景怡人,秀丽如画。蓝天碧海之间,只有滚滚的波涛翻腾着,标示着天海的分界线。几只灵鸟在拂面的海风中自由翩飞着,仙气缭绕之间,也不知道会不会下一刻便修成了人形。

我踩着白浪和细沙,慢慢地走着,日光暖暖的,脚下水光微漾。一个海浪缓缓地退去,在沙滩上留下几朵转瞬即逝的白色水花,还有一条蠢到搁浅的红色凤尾鱼。

我伸手捏了个诀,从海上引出一道弧形的水柱,轻轻落在凤尾鱼身上,默默地看着这条蠢笨的鱼儿顺着弧形水柱一摇一摆地游回了海里。

日光下的弧形水柱有着七彩的光泽,晶莹剔透,仿佛一架透明的彩虹桥。我的目光顺着桥的方向看去,意外地看到了一个人。

他一身紫袍,玉带系腰,面如皎月,色泛光华,唇如樱瓣,目若桃花。他一路翩然而至,贵气逼人,风华绝代。

虽然还离得有些远,我却能看得到他眸光中熠熠的神采,他一路注视着我,向我走来,就如当年,他从漫天大雨中而来时的神情。

我手一松,透明的彩虹桥瞬间坍塌,这一次,水花并没有如初次相遇时那般,落在他身上,而是全部落在我与他之间的沙滩上,支离破碎的晶莹,一如我与他那段不可回首的过往······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枉忆前尘情已逝

当年, 凌子煊常常会到蓬莱找我,我曾告诉过他进入蓬莱结界的方法。我没有想到,时至今日, 他依然记得清楚。

他在我的面前停下了脚步,我们对面而立, 静静地站了片刻,谁也没有说话。他的目光温柔而落寞, 许久, 他才轻轻地开了口:“当日一别,你的伤该大好了吧。”

我淡淡地回道:“已经好了。魔君这般关怀实在不敢领受,你我既然已是陌路,这蓬莱乃仙界境地,魔君还是不要再来得好。”说罢,我不再看他, 便径直离去。

就在我与他擦肩之际, 他突然一把握住了我的手腕, 我用力地想要挣脱,他却死死地抓着, 就是不放。在我即将发怒之时, 他柔声向我说道:“滟飞, 我知道你恨我,我早知道会这样!”

他娇艳明媚的脸上带着一抹无法言说的哀伤,让我一时有些不忍。我漠然地立住了身,却没有说话。

他手上的力道松了松, 却仍是没有放开。他叹了口气,幽幽说道:“彼岸花开一千年,叶落一千年,花叶永不见。当年你一片真心待我的时候,我心中只想着圣君之位,当我真的想要好好爱你了,你却再难回到我身边了。这多少年来,我总是一个人看彼岸花,我总是在害怕,害怕你我终究会如那曼珠沙华,永世无缘,害怕即便有一天,我找到了你,也不过是一场无可挽回的相忘天涯。”

“既然你早知道,那日你又为何要在仙魔两界大军之前,对我说那番话?你是在逼我是吗?”我轻笑了一下,“凌子煊,为什么你时时都在算计?不论是对云滟飞还是对无忧。”

他默了默,淡然地垂下了眼睑:“你说的对,我一直都在算计,从小到大,我只学会了算计。算计如何让父君和母妃多疼爱自己一些,算计如何才能在紫煌宫中立足,算计如何争权夺利,如何才能被立为储君······如今,我都得到了······”

他娇艳红润的唇勾了勾,只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他突然寻了块沙地坐了下来,抬起一双桃花眼望着眼前的浩渺烟海,话锋却是突然一转:“滟飞,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我就坐在这里······”

我愣了愣,静静地看了看他,也罢,我与他之间虽已是恩断义绝,终究还少了一场正式的落幕,今日,我便听他把话说完吧。

凌子煊终于缓缓地开了口:“你曾见过我母妃,三界皆知,华紫岚,乃魔界第一美人。然而,却甚少有人知道,母妃她,一生从未爱过我的父君。无论父君曾经怎样宠爱她,她还是在生下我之后不久,便独自一人,搬离了紫煌宫,在那落英谷中,一住便是数万年。”

我没有想到,他的话,会是这样一个开头。许久未见紫岚姑姑了,当初我曾与她一见如故,若是她知道我与凌子煊之间有这样一段爱恨情仇,也不知她还会不会如从前那般待我。

“我自出生,便没有亲娘在身边,后来我才知道,母妃她不爱父君,因此,她也并不喜欢我······我自小,便常常被兄长欺负,皇长兄凌烨是父君的嫡子,又有当时的左护法尹春夏为他撑腰,他十分嚣张跋扈,因知父君宠爱我母妃,更是将我视为眼中钉。”

“我年幼时受了欺负无处诉说,只知道哭,后来便常常会去落英谷找母妃诉苦。那时我虽然还只是个孩子,却已经懂得了,要如何乖巧守礼,方能讨得父母的欢心。”

“我与翩若是自幼一同长大的,因皇长兄倚重尹春夏,这让翩若的父亲,当时的右护法任冬秋十分不满,于是,他与我达成协议,他助我得到储君之位,而我,必须在继位之后,给他想要的一切,包括娶翩若为后。”

“那时意气风发,我一心只想出人头地。我觉得只有得到了至高无上的权力,才可以不再受人欺负,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于是,我便开始与任冬秋一道,同凌烨分庭抗礼,争夺储君之位。”

“那年柏无踪入侵魔界,引发了妖魔两界一场大战,战后父君伤重之际下了圣令,可修复结界者,则立为储君。此时,任冬秋父女俩便为我出谋划策,叫我想办法,去接近蓬莱公主云滟飞······”他停下来,目光默默地投向了我,似乎是迟疑着,有些说不下去。我感受到他的目光,却只是冷静地轻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往事虽然残酷,但他既然忍心做了,又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他敛了眸光,继续说道:“我特意赶在蓬莱君主寿辰之时前往祝寿,其实,只是为了能在寿宴上有机会结识蓬莱的公主云滟飞。我当年曾听闻仙界有位蓬莱公主,不但容貌美艳绝伦,舞姿亦是独步天下!我心中一直十分好奇,我自问从小便是看着母妃的绝世之姿长大的,从不信有人能于容貌上打动得了我。”

“然而,到了那日寿宴之上,我方知蓬莱公主竟然缺席,枉我处心积虑一场,却缘悭一面。我失望至极,对席间歌舞早没了半分兴致,不知不觉间几壶清梅酿下肚,方才觉得带了些几分酒意。”

“我借口不胜酒力离了席,便信步走到了海边,原只想坐在海边醒醒酒,却不曾想,人算不如天算,事情竟会峰回路转,让我在海边,遇见了你。”他抬起头来,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中,带了一丝妩媚的笑意,“滟飞,这难道不是天意吗?我刻意地想见你没见到,却无心插柳柳成荫。就如后来我们的重逢一般,我当初在断肠崖丢下了你,后来,又在断肠崖下的冰潭边将你从翩若的手中救下。我常常会觉得,冥冥之间,你我的缘份都是注定的······” 我淡淡地勾了勾唇:“是么?当年海边的相遇,对于你而言,或许是幸运,而对于我,不过是一场灾难的开始。”

他听了我的话,那脸上娇艳的笑容便如被霜雪覆盖一般,渐渐地消失无踪,他重新将目光投向了一望无垠的海面:“或许,你说的对······可是,当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便觉得眼前一亮。你是我从未见过的那种女子,不像母妃那般优柔清冷,也不似翩若那样心思内敛。你那盈盈一笑,便如红梅树下带着芬芳的阳光,灿烂明媚,飞扬洒脱,让那时的我即便是一肚子气,都再也发不出来。当我说,叫你记住我的名字的时候,连我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有几分假意,又有几分,是真情。”

“你是我心中,那个灿烂明媚的姑娘,可我,却执意地要把你带向一场灾难。我一再地告诉自己,我从来没有爱过你,我只是为了圣君之位才讨好你。我向讨好别的女人一样去讨你的欢心,可是我发现,你和她们不一样。那些普通女子喜欢的东西,你一样都不喜欢,你喜欢的,不过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原来,你的心思还单纯得像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