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然这一睡,睡了足有快二十个小时,直睡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醒来的时候全身骨头都像是酥软了一样,迷迷糊糊,只感觉自己躺在一张柔软舒服的大床上。睡眼惺忪地往周围一看,她已经回到了基地酒店顶楼的套房房间里,落地窗外面透入清亮的晨光。
下意识地往旁边一摸,床上却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
夏然顿时一个激灵,立刻清醒过来,坐起了身。
赵景行呢?他不在?
他没有回来?之前的一切,难道只是她做的一场梦?
一阵极度的恐惧顿时从她的心底升了起来,喉咙又干又涩,像是有一大团被烧成了灰烬的稻草堵在那里,下意识地张开口叫出声来,声音却沙哑得厉害。
“……赵景行!”
她这一声虽然是拼尽全力叫出来的,其实声音极其微弱,但阳台外面马上就有人唰啦一声拉开了落地窗帘。
“小然?”
赵景行从阳台外面走进来,一身白色衬衣,手里还拿着手机,似乎是刚才在打电话。
基地里现在事情太多,总归还是要有人领导管理,但赵景行一向是个事必不亲躬的,又担心夏然醒来之后找不到他,所以就在套房里面打电话发指令。怕说话声吵醒夏然,所以去了外面的阳台上。
夏然一看见他,这才狠狠松了一口气,想也不想地朝着他扑过去,撞进他的怀里,死死抱住他不放。被悬到喉咙口的一颗心脏还在疯狂地乱跳,声音都因为哽咽而有些变了调。
“我以为你不在……以为你没有回来……”
赵景行感觉到怀里的人正在轻微地颤抖,抓着他衣服的手攥得死紧死紧,像是生怕一松开,他就又会消失不见一般。心下一痛,抱住了夏然,把她紧紧搂进自己的怀里。
“我在……别怕,我不会走的……”
夏然把脸深深埋在他的胸口中。和很多男人不一样,赵景行作为丧尸,身上几乎是没有任何体味的,非要说有的话,也就只有一种微凉的死亡气息。再加上他也没有体温,全身都是冷冰冰的,本来实在是说不上有什么温馨感,但对她来说,那就是最令人安心的一种感觉。
她似乎是越来越觉得无法失去他了。从前世重生回来之后,她曾经以为永远也不会再在感情上依赖于一个男人,有很长一段时间对赵景行百般警惕戒备,然而,最终还是被他攻破高墙堡垒,沦陷在他的怀中。
但是……她很喜欢这种感觉。
在赵景行怀里依恋地蹭了半天,肚子才不甘冷落地咕噜噜响了起来,赵景行失笑,很快给她端上来了热好的早餐。
“基地现在在哪儿了?”
夏然一边喝着牛肉粥,一边往窗外看去。原先在朝临湖上的时候,从二十七层楼的套房里看出去,还能遥遥看到远处的湖面和山峦,但现在窗外只有一片茫茫的云海,有一种正在坐飞机的感觉。
雾气缥缈缭绕,时聚时散,从窗前悠悠拂过,后面是一片清晨时分的明澈天空,透着清浅幽静的淡淡蓝色。天际细细一缕金红色的朝霞,在广阔空灵的天空衬托下,像是大片浅蓝绸缎上绣了唯一一道精美的花纹,并不炽烈耀眼,只显得晨光熹微的天空更加宁静。
“在华夏东南部地区。”赵景行说,“这一天以来刮的都是西北风,浮空岛一直在往东南方向飘,再过几个小时,就快要到东海和南海的之间的海面上了。”
“南海……”
夏然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这时候一听见这两个字才想起来。泠袂是人鱼,自然不能上基地,双岛升空的时候他还在朝临湖里面,而她被赵景行的归来占据了全部心神,居然把他给忘了。
“咳咳……”夏然露出一丝尴尬之色。人家帮了她那么大的忙,而她一见到自己的男人,转头就把人家忘得一干二净,抛弃在湖里了。
但这也不能怪她啊,那条鱼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来得实在是太过莫名其妙,就算帮了她,她也是困惑多于感激。
话说,他不是一直在南海上么?为什么会不远千里地跑到长江里来?还有,两人明明就是仇敌关系,还有一大堆的恶账没算完呢,他突然冒出来,不带任何条件地愿意帮她,这是什么居心?
赵景行不在的时候,夏然心如死水灰烬一般,对这些事没有任何想知道的兴趣。但现在赵景行回来了,她才仿佛整个人都活过来了一般,开始好奇泠袂的问题。
然后才想起她给过泠袂一个定位器,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带在身上。取出定位系统来一看,泠袂的位置已经到了东海上,就是说他已经自己离开朝临湖,回海里去了。 本来想去找他,但再一转念,这家伙无事献殷勤,黄鼠狼给鸡拜年,指不定根本就没安好心,还是算了。既然他没挂,还能游那么远,这就行了,以后有机会碰到的话,再问问看他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赵景行莫名其妙地看着夏然,夏然摇摇头,把最后一口粥喝完,放下了勺子。
“休息得差不多了,也该开始工作了。”
基地里现在一大堆事情要解决。供水、燃料、电力、炮弹、火药……要啥啥没有,而且也不能一直让浮空岛就这么不受控制地随风漂着,不然谁知道哪天会不会一直漂到南极洲上面去。
赵景行帮她收拾碗筷:“医院那边传消息过来说,江红花手术后已经醒过来了,你不先去看看她?”
“哦,对,当然要。”
事情太多,千头万绪的,夏然一时都有点顾不过来,不过江红花和她的猴子还是重中之重。
江红花的剖宫手术过程不是很顺利,几个毫无临床经验的半桶水医生,做这个大手术做得几经波折,艰险无比。当时分娩室里里外外的众人,一颗颗心脏被七上八下地折腾了好几个小时,好悬没被折腾出心脏病来。
作为猴子他爸的韩衍是最纠结的一个,到后面表情狂躁,满眼血丝,一头头发都不知道被抓掉了多少,像是刚刚从哪个精神病院逃出来的疯子一样。
最后幸好有惊无险,手术成功,江红花在煎熬了漫长的一天一夜之后,虽然好悬没了半条小命,终于还是生下一只胖乎乎的健康男猴子。现在一母一子都在医院的产后护理房里面,尽管林涵之一再强调产妇需要好好休息,但在基地里最危急的时刻,成功生下末世里第一位新生儿,这意义不可谓不大,来探望的人还是一波接着一波。
夏然和赵景行来的时候,护理室里的人是最多的时候,同舟小队的前成员们,花璇、何孤漠等等都在那里,把房间挤得满满当当。
江红花刚刚醒过来不久,穿着病号服,正躺在病床上挂点滴。脸色苍白虚弱,十分憔悴,像是重伤未愈或者大病一场的模样,但嘴角带着遮掩不住的笑意,眼里全是熠熠光彩。
刚刚出生的猴子就在病床旁边的一张婴儿床里面。已经升级为爸爸的韩衍凑在婴儿床边上,满脸胡渣,一头鸡窝似的乱发,眼睛底下两个熊猫一样的浓重黑眼圈,正毫无自觉地对着里面的猴子咧嘴傻笑,平时风流骚包的形象毁得连渣渣都没剩下,简直不忍直视。
夏然也凑过去。刚出生的猴子就跟一只真的没毛猴子差不多,红通通皱巴巴的,也看不出长得是美是丑。估计是刚刚喝完了奶,这时候睡得正香,但睡相貌似不怎么老实,小胳膊小腿儿蹬来蹬去的,小嘴还在下意识地吧唧吧唧扁着,吐奶泡泡。
“小然然,我儿砸才刚生出来就这么会动,是不是很健康活泼?”
韩衍乐呵呵喜滋滋地对夏然炫耀,目光一刻都没离开过猴子的皱巴小脸上,这时候估计就连天塌下来,也别想把他从婴儿床前面拖走一厘米。
夏然嘴角一抽。你儿砸还在娘胎里的时候就不是个安分家伙,非要挑着基地最危险的时候出生,现在才刚生出来就这么会闹腾,为什么她感觉将来肯定是个特能惹事儿的麻烦精?
但刚刚喜得新生儿的父母都是绝对不能招惹的,再一看周围其他人都是一脸“韩大少现在就这德性已经在我们跟前一个个都炫耀过了你就迁就着他点吧”的表情,夏然只好呵呵呵:“……那当然!必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