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然，别睡……”赵景行紧紧握着夏然的手，心乱如麻，语无伦次地叫着她，“别睡……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好了……”

他一低头，突然激动万分地喊了起来：“……我看到宝宝的头了！小然！宝宝的头已经出来了！再用点力，马上就能见到宝宝了！”

其实根本就没有这回事。这是他从基地里一个老大娘的絮絮叨叨里面听来的，孕妇在长时间难产坚持不下去的时候，谎称已经能看到胎儿，每一个母亲只要一想到她的宝宝眼看着就要来到人世，哪怕再痛再累，也会爆发出意想不到的力量。

这方法果然有效，他这句话一落下，夏然心神一震，从天昏地暗的疼痛中陡然清醒过来，也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股力气，咬着牙一用力，只觉得下身像是撕裂一般痛到极致，有一大团温暖的东西随之冲了出来！

“第一个婴儿出来了！恒温箱做好准备！”

林涵之迅速上前接过那个血淋淋的小宝宝，朝周围的护士们喊了一声。七个多月出生的婴儿还未足月，是早产儿，必须放在恒温箱里面继续发育成长。因为多胞胎早产率很高，在林涵之感知出夏然怀的是三胞胎之后，医院里很早就准备好了给早产儿的恒温箱。

“婴儿情况良好，是个男宝宝！”

小小的婴儿全身都是鲜血，皱巴巴的一小团，两只手就能捧在掌心里，也看不清面目之类的细节。护士们立刻去给这个宝宝做清理工作，裹上襁褓，放进恒温箱里面。

“加油！继续用力，还有两个宝宝！”

第一个出来了，后面两个就顺利得多。第二个和第一个的出生时间只差了三分钟，还是个男宝宝，第三个就要稍微迟一点，差了八分钟，是女宝宝，个头在三个宝宝里面倒是最大的，所以也最晚出来。

一下子出来了三个早产婴儿，分娩室里面的医生护士顿时忙成一团，检查的检查，清洗的清洗。三个宝宝虽然都只有七个多月，但在早产儿里面还算健康，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只要在保温箱里面好好地养着，以后和足月的婴儿也不会有多大的区别。

一下子儿女双全，这本该是足以让一个刚刚升级为爸爸的男人欣喜若狂的事情，但赵景行并没有去看那三只他日盼夜盼地等了六个多月的小包子，只是眉头紧蹙地看着产床上的夏然。

三个宝宝都出生之后，夏然的下身还在不断地涌出鲜血，出血量甚至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林涵之也立刻就注意到了，脸色微变。

“还是出现产后大出血了。”他赶紧开始着手给夏然止血，一边按摩她的腹部子宫位置处，一边让人准备宫缩药物，“立刻去血库取血，出血量太大，需要输血。”

夏然的血型是稀有血型，rh阴性，即通常所称的熊猫血。这种血型在很多小说和电视剧里面经常作为洒狗血的元素之一，但它其实并没有罕见到像熊猫一样的程度上，在华夏大多数民族里面，比例大约是0.3%，也就是一千个人里面一般会出现三个。

为了以防万一，前段时间赵景行就在联盟的各个基地里面找出不少rh阴性血的人，专门为夏然建立了一个备用小血库，存放在医务处的血库里面。

血库在医务大楼的另一端，一处距离大楼比较远的裙房里面，两名护士连忙赶往血库去取血。

产后大出血是产妇死亡的最主要原因之一，在华夏的比率更是居于首位，千百年来夺走了不知道多少女子的性命。古代女子在产后血流不止，一来没有有效的止血措施，二来又没有输血补充，基本上都是被判了死刑。在医疗条件完善的现代，产后出血的死亡率已经大大降低，但是到了物质和人力相对匮乏的末世里面，这又成了一道凶险的鬼门关。

夏然的出血来势汹涌，光靠按摩无法完全止住，缩宫药物起效又还需要一段时间。产床上和地面上流得到处都是鲜血，一片刺眼无比的鲜红，出血量达到至少一千毫升，已经在十分危险的半休克状态了。再不输血的话，等到药物起效止血，她全身的血恐怕都得流干。

“怎么去了这么久？” 从分娩室到血库最多也就五分钟，再加上取血时间，来回十分钟足够了。林涵之让其他护士先给夏然输液，自己正要打个电话去催问，分娩室里面的电话先响了起来。

“林医生，不好了！”话筒那边传来护士惊慌的声音，“血库的楼上被流弹炸毁了一大片，两层楼倒塌下来，把整个血库都埋住了！我们现在找不到rh血型存放的地方！请立刻派人过来挖掘！”

林涵之脸色骤变，赵景行在边上也听到了，脸色瞬间更白了几分，起身就要赶往血库那边，衣角却被夏然的一只手虚弱地拉住了。

“别走……”夏然竭力地勉强半睁着眼睛，一张没有半点血色的面容比产床上的床单还要苍白，声音微弱得听不清，几乎就是气若游丝，“陪着我……”

因为失血过多，她的视网膜上出现了一大片一大片的血红色光斑，眼前除了黑暗就是鲜红，更加什么都看不清。全身极度地寒冷，天旋地转，四肢百骸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像是在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冰渊之中沉沉浮浮。

知道自己的三个宝宝都平安出生，刚刚在阵痛中支撑着她保持清醒的意志力，一下子就控制不住地消散去了大半。她现在比刚才更加疲惫不堪，更想就这么一觉睡过去，只是保留的那最后一线意识里知道，如果她现在真的睡过去，很有可能再也不会醒。所以她死死地攥住赵景行的那一片衣角，抓住那片虚无混沌的深渊中唯一的联系，不让他离开。

赵景行本来是想亲自去血库的，这时候被夏然一拉，也不敢离开她了，生怕他一走，她没有了精神支柱就会撑不下去。只能坐回到产床边，紧紧握着夏然的双手，在她耳边不断地叫她。

“好，我不走，我在这里陪着你，但是你一定要醒着，千万不能睡过去……”

血库那边被倒塌下来的建筑完全掩埋，已经派了一大群人过去，在废墟里面挖掘寻找。但就算找到，那些血也很可能已经漏出或者被污染，能不能用还是一个问题。

现在再去找rh血型的人来献血根本就来不及，在场的人只有夏均作为夏然的双胞胎弟弟，血型跟她一样。一得知夏然的情况，他毫不犹豫就进来抽了五百毫升的血，立刻输给夏然。

有了这五百毫升的救命血，夏然才勉强从鬼门关暂时收回半只脚，但她的失血量实在是太大，而且子宫还在一直出血，五百毫升的血根本就填补不上缺漏。没过几分钟，她因为这次输血而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点血色的面容，又再次变得苍白起来。这时候终于再也支撑不下去，无论赵景行怎么叫她，她还是渐渐地陷入了昏迷。

夏均再输了三百毫升血给她，也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夏然现在就像是一个漏了底的水瓶一样，上面一边在输血，下面一边就在流血，尽管出血的速度在药效作用下正在渐渐放慢，但失血量还是致命的。

“再给她输三百毫升！”

夏均连续抽了两次血，整张面容也顿时苍白下去，头晕目眩，已经无法站稳，只能半靠在墙壁上。但他看夏然那副样子看得心急如焚，还要继续抽血给她，被林涵之拦住了：“你急性失血八百毫升已经是极限了，再继续抽下去，先因为失血过多而死的人就会是你！”

“那她怎么办？”夏均叫了起来，“她已经快要撑不下去了！”

林涵之也是头疼不已。夏然现在的确是危在顷刻，但夏均再继续抽血的话同样会有生命危险，就算夏均自愿，他作为他们两人的朋友和一个医疗工作者，怎么可能会允许拿一个人的性命去换另一个人的性命？

夏均没再理会林涵之的阻拦，上去就要自己给自己抽血，但刚刚跨出一步，眼前就是突然一黑，栽倒了下去。

第一个急性失血的临危病人还没有脱离险境，结果现在又出现了第二个，医院里面更是乱成一团。

血库那边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正在废墟里面寻找，只差没把那一片地方掘地三尺地翻过来。冷库中储存的血袋，绝大部分都在楼层倒塌的时候被压坏，废墟中到处都是流出来的鲜血，从这情况来看，那些rh阴性血能完好保存下来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