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可舒眼眶通红地走上前来抽出了被撕坏的白纸,双手颤抖着拼凑在一起。这不是信,这是琴谱,这是……那个人与她初见时弹奏的琴谱。
她第一眼就认出来了,却直到把琴谱完完整整地摆在眼前的时候才真的相信。品言被她的眼泪吓得噎了一口,一边打着嗝一边找帕子。
坏了,逛街的时候学别的姑娘给情郎送帕子,把自己的帕子给那个帮她拎东西的呆头鹅了。结果光顾着笑话他脸红,忘了要回来了。
“东家,东家你别哭了……”
好在孟可舒听劝,自己擦干了眼泪,又坐回了琴台前。“没事,我没事,你把这些都拿走吧,脏了的就不要吃了,让我一个人待会就好。” 品言踌躇了一下,觉得这件事还是自己的错,不应该贪图大主子的银子惹东家伤心,只好听她的话走出了屋子,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吃两家饭了。
真是的,男人就是祸害,不露面都能让东家伤心,以后再也不帮那边办事了,搞得她两头不是人,晦气。
堵不如疏,越是不愿意想起,现在就越难让洪流般涌来的回忆停止。孟可舒以为叁年的时间会让她忘记,可是那一切居然是如此清晰,甚至最后那日厉空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动作都清晰得犹在眼前。
“皎皎,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愿意吃点东西?你不是最恨我吗?如果你就这样死了,我就会把你埋在这座院子里,等我死后也和你葬在一处,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解脱吗?”厉空把几日水米未进的她从床榻上拉起来,想要用这些话激她。
他什么办法都试过了,强塞她吃饭,硬灌她吃药。可她自己断了求生之志,甚至不需要自己催吐,就会把所有吃下去的东西呕出来,就这样一日日憔悴消瘦下去,拒绝了所有生路。
厉空万万不会想到他们会到了这一步,更没想到他以为的柔弱姑娘一旦心硬起来,便什么都听不进去。他没办法了,几近哀求地捧着她的脸追着她不愿看向他的视线说着软话:“你不愿意我用链子锁着你,我解开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锁你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吃饭好不好?小月亮,算我求你了,只要你吃饭,我可以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行不行?我发誓,我发誓。”
“算了吧,我累了。”她的眼珠终于转向了他,却用苍白的嘴唇说出决绝至极的话:“你说的话我都不想听,难道现在我要自己这条命,都要经过你允许了吗?
厉空,你真可怜。”
“你可怜我?”厉空捕捉到这个词语,“你不是恨我的吗?怎么?”他惨笑一声,不愿意相信她眼神中的怜悯是对他。他能接受她的纯粹的仇恨,因为他已经知道自己的行径和严维光如出一辙,都是在通过打断爱人的脊梁再像追食腐肉的秃鹰一样撕咬不会背叛的感情。
爱得不到,但只要确保爱人的恨只对他一人,不也是山盟海誓,天下无二吗?
是,他已经承认严维光曾经用这种方式爱过他,他好不容易将自己身上的所有疮疤一一剔除,他本以为给自己的笨拙古怪找到理由之后,就能够换种方式和她开始,可是她却不肯给他任何机会了。
“是啊,我可怜你。我有什么理由恨你呢,厉空?你说得对,你救了我,让我锦衣玉食地过着和从前一样的日子,还救了我的家人,让他们不至于在南林府流落困窘。我只是可怜你,哪怕……哪怕把我像条狗一样拴在身边,也得不到我的全心全意,哈哈,你不可怜吗?”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小月亮!”他捂住耳朵不想再听她的锤心之言,可是孟可舒好像找到了伤害他的方式,报复般的接续下去。
“我不要在你身边活着,我不要欠你的,你不用再用我的家人要挟我顺从了,我告诉你,我也受够了!”
厉空紧紧闭上眼睛,绝望地发现今日的处境和曾经他也以死相逼严维光时一模一样。那时的他和今日的皎皎都看透了这扭曲虚假的一切,在濒死的虚弱中展现出了无比的攻击性,把严维光和他虚张声势的控制和占有欲戳得粉身碎骨,一败涂地。
但那时他心中爱着的是小月亮,孟家人又算什么?他突然不想再隐瞒那件事,他无法忍受孟可舒为了别人和他演这场拙劣又可笑的戏码。
不管是恨还是怨,哪怕只是可笑的可怜,都干净一点吧,只关乎他和她两个人。
“如果你是为了你的家人才愿意顺从,那我可以告诉你他们现在如何。”他忽然冷静,俯视着她,没错过她脸上的动容与期待,然后残忍地说出真相:“他们在我带走你的那一天就被我的人全都杀了,尸体就扔在南林城外的乱葬岗上。”
“你……说什么?”孟可舒想要站起来质问他,却根本使不上力气,眼泪模糊了视线,她看见厉空弯下腰对她笑了笑,“你听见了,又何必让我再说一次呢?
想问我什么,把饭吃了,我都告诉你,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