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言这时候提议道:“东家,你这几日看着心情不太好呢,要不要喝点酒快活快活啊?之前我存的几坛酒已经搬到府里了,咱们今晚要不要?”品言帮孟可舒抱起了琴,用胳膊肘撞了撞她,给她一个心领神会的笑。
“好,不过你的酒太烈了,我只能喝一点点,陪不了你太多。”孟可舒反正心烦,就点头同意了。
可是谁都没想到,最后喝醉的人竟然是厉空。
今天厉空本来说过会晚归,然而孟可舒和品言才喝到一半,厉空就提前回来了。
品言当然不好多留,走得匆匆也忘了把酒坛带走。孟可舒看见厉空就烦,自去了琴房练琴,锁了门不许他跟来。 厉空知道昨天半是威胁的那一出惹了她不快,他怕她又要逃跑,所以仗着她不敢把他们之间的关系暴露所以穿着那一身逼她早回。目的虽然达到了,可是又要头疼怎么让她把此事翻篇。
天冷体寒,他看到她们喝剩的大半坛酒,以为是姑娘家的甜酒,直接抱起来当水似的喝了个痛快。
但这酒后劲极大,厉空不曾尝过这酒的厉害,直到换了衣服边用膳边等孟可舒回来的时候,酒劲上来直接晕趴在桌子上。
孟可舒一回来就闻到了极浓的酒气,再看空了的酒坛和趴在桌子上的厉空便明白了怎么回事。看他醉得连她的脚步声都听不见,孟可舒总算觉得气顺了不少,昨天被要挟的郁闷也烟消云散,只剩下对厉空的嘲笑。
她抱着看笑话的心思凑近他,先戳了戳他的肩膀,见他没反应,又掐了掐他的脸。厉空只是哼唧了几声鼻音,连眼睛都没睁开,她开心得不行,甚至虚虚扣住他的脖子轻声威胁:“掐你脖子好受吗?有本事你再吓唬我啊?”
意识混沌的厉空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也听不见她在对他说什么。这一醉加上身上单薄纱衣的触感,让他误以为自己还是在一场宴会上被灌酒之后被严维光磋磨的下贱东西,可又因为控制不了身体无法从这恼人的触碰摇晃中挣脱清醒过来。
他口齿不清地重复着一句话,孟可舒开始没听清,但在他重复了几次之后楞在了当场。
“主子,厉空求您,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她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被他拉入他的世界,在他的痛苦中感同身受。他到底遭受过怎样的对待,以至于醉梦中都在恳求饶过?孟可舒只听过他说他不愿意,他很痛,可是有多痛呢?未曾经历过的人总是能够高高在上地假装同情,甚至想忽略就忽略,想无情就无情。只有经历过的人一直在苦水中浮沉,不得解脱,不得救赎。
“厉空,是我,我是……”她宽慰的话说到一半,却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她为他无意识的呓语感到十分难过,却不知道应该以什么身份安慰他。她也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再次搅进他的世界,还是让他在这里醉着,让他自己爬上岸来。
内心在挣扎,她把他汗湿的碎发拨开,让他呼吸舒畅一些。她很难不去同情他,她到现在才知道他有多么抗拒那段记忆,却逼着自己翻检记忆,变着花样讨她开心。无论她接不接受他的这种卑微讨好,她都得承认,他的的确确在想尽办法补偿她,弥补他做过的错事。
他想让他们的位置回到从前,他说要重新开始,全都不是空话。
他逼着自己回到那片几乎溺毙他的沼泽之中,重新爬到她身边。他本可以用玄羽司司君的身份覆盖那些,可他这一次没有,就好像是非要把命运拨回初遇的时候。如果他们在半山亭中相遇之后,就继续了缘分呢?他要让这个假设成立,就必须回头面对自己,重新学起。
在他是男宠,她是孟叁小姐的时候,他会怎样爱她呢?她又会怎样爱他?
孟可舒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似乎你成了懦夫。你守着那年初遇的心动,但是没有向他迈出哪怕一步。你接受了被嫁给定远侯的命运,接受了流放南林府的命运,你为你自己活过吗?有哪怕一次,为了向他接近而努力了吗?
他的爱不好,甚至像个被虫子蛀出了几个黑洞的果子一样让人无从下口。但是他不想去做另一棵树,他只想烂成春泥,护着她恣意生长。他不好,他一点都不好,可是他没有欺骗她,更没有要利用他。他把自己明明白白摊开在她面前,毫无保留,哪怕是那些过去。
他其实可以选择不说,因为交出弱点就是给了她伤害他的可能。但是他又太懂该怎样让她心软,因为他露出了最软弱的肚皮,所以她无法再抵触他。
孟可舒,从前过去,他都在求你爱他。
月明千里,难道只是因为他一身泥泞,就不愿意落在他眼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