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旧土港口。
水路波波折折,向来习惯了在坚实土地上生活的裴怡一直在晕船,不管望楼用了各种偏方都不顶事。
不过也有一点好处,在为数不多的风平浪静的日子里,偶尔清醒的裴怡只忙着尽量多吃些饭菜,望楼再也没提过他们之间还没有解决的问题。
“怡儿,上来吧。”
船终于靠岸,一路上其他同行者也多少交谈过,此时终于看见那个玉面小郎君的夫人从船舱中出来,看着望楼主动弯下腰要背裴怡下船的举动,目光都看了过来。
“好福气哦,真的好福气。”
从裴怡身后经过的另一位夫人用不大不小的声音玩笑了一句。
裴怡本来还要逞强自己下船,被这么多善意的目光关注着,也就放弃了在这个关口和望楼拉扯的念头。总是拒绝他的善意,她也觉得有些为难。
正要趴到他的背上时,另一艘进港的船轻轻撞了他们这艘,裴怡一个不稳,直接进扑在在此时转过头看她的望楼身上。
两张脸挤在了一起,纵然望楼很快扭回头背起了她,裴怡和他贴过的半张面皮也热腾腾地烧了起来,很快就红透了全脸。
望楼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地健步如飞地走下船板,随着人流走进城门,好像对此地再熟悉不过,甚至在进了一家马车行的时候还与店老板说了几句南疆话。
“我们不住城里吗?还要去哪里?”
在望楼要仔细查看打算租下的马车把裴怡放下之后,裴怡拽住了他的袖子问了一句。
她此生都未曾来过这样南的疆域,东海郡四通八达倒也没让她觉得陌生,但是来到这个不知名的小城,听着街上叫卖的小贩都说着她一点都听不懂的南疆话,裴怡有点忐忑。
“秘密。”
越向南来,望楼整个人的气质都褪去了在皇城的阴鸷,变得愈来愈轻快。此刻他在她面前微微蹲下身,把她进城前戴上的幂篱用头顶出一条缝隙,眯起眼笑了笑。
他是她见过最像狐狸的人,北境有雪中白狐,最擅掩藏,但若是养熟了,便会时不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声音向主人撒娇卖好。
“怡儿是饿了吗?或者我们也可以在城中用了午膳再走。不过我们要去的地方不远,很快就到了,你觉得呢?”
这个角度让他的鼻尖落了点幂篱的阴影,阳光下的皮肤又白得耀眼,更像裴怡印象中的雪狐。
“尽快赶路吧,我没事。”
她松开他的袖子,等他将马车内壁细细查看过一番,再验过两匹马的牙口和四蹄,又和店老板似乎是用南疆话砍了价格。最后老板点了头,收了银子给了望楼块木牌,应是还车的凭证。
望楼驾着马车从另一个方向出城,还不忘在路过甜糕小摊的时候买了一份。等到出城之后裴怡从马车中钻出来和他一起坐在前面的时候,殷勤地把纸包递到她怀里。
“尝尝,现在温度正好不太粘牙。”
“这是什么,年糕吗?”
裴怡捻起一块嵌了紫色花瓣的甜糕送入口中,果然像他说得甜甜糯糯,带着花香落下了肚。
“差不多吧,不过这种口味只在南疆有,其他地方种不出南疆的花。怎么样,怡儿喜欢吗?”
两匹马很温驯,不用怎么操心,所以望楼转过头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嗯,还不错。”
裴怡瞬间低下头,好像剩下的几块甜糕精致到要仔细观赏一样。
“你躲我一路了,为什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裴怡,我做错什么了吗?可是明明……我以为,蒙山上……” 低垂的视线中看得到望楼用力扣着木板的手指,眼看着有根木刺要扎进他指缝里,裴怡忙拉起了他的手。
他反攥住了她,四目相对,他的眼中没有任何的不甘心,不理解,或者是摇摇欲坠就快要歇斯底里的狂躁,都没有,裴怡没在他身上看到半分如端王般的暴怒,只有疑问。
为什么呢?你骗了我吗?还是说你又不喜欢我了?可以给我一个答案吗?
她从他眼中读到的只有这些。
她忽然意识到,她把曾经应对可能的吵架的方式原封不动地拿来对待他是不对的,逃避不会解决任何矛盾,甚至在她决定逃避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预判了吵架的结局。
可是端王永远是施舍她屋檐和庇佑的夫君,她不想也不敢真的惹他不快,但是最后呢?只让她心灰意冷,步步让步最后走到了陌路。
望楼静静地等待着她的答案。
路边树影斑驳,南疆已是夏日炎炎,喧闹的蝉鸣声在马蹄嘚嘚的间隙中传入耳朵,这里是一片生机。
不是北境,不是皇城,他也不是端王。
“……没有不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