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齐曲起完好的那条腿,把堆在床尾的那一摞奏章勾过来。
奏章堆得不稳,散落了好几本,魏怀恩看准机会坐上了床,借着帮他整理的机会,凑到他身边。
硬着头皮把他身边的奏章理好,魏怀恩回头,果不其然看到他已经眼含不耐地盯着她。
“下去。”
魏怀恩如今的脸皮已经不会被轻易戳破了,她自顾自接着说: “陆泽之无心功名,让陆重打过几场都不低头,只想游历山水,做个逍遥仙人。我本也打算派孟可舒带人去重绘堪舆图,这不正是一个绝好的去处吗?”
萧齐才要张口继续赶她,就被突然蹭到他面前的魏怀恩用手指按住了唇。
“所以陆重把陆泽之的身份给了我,我打算立他做我的男后,让陆重做我维系顽固朝臣的纽带,我们各取所需,两全其美……”
魏怀恩边说着,边提心吊胆地越凑越近。
他一定能听懂她的意思,所以他还会不会推开她?
“阿齐,端王已经被裴怡生擒了,他们为了保住端王的名声,一定会和我做这个交易,也只能同意我立后……”
萧齐垂着眼睛,看不到他的眸色,于是魏怀恩小心翼翼地亲了亲他的下巴。
“我给你找到最好的身份了,我会保护好你的,阿齐,你满意了吗?可以对我笑一笑了吗?”
魏怀恩慢慢将手指从他的唇上离开,满眼期待地等着他的答案。
这个身份是干净的,是她堂堂正正要来的。他应该没有什么理由再拒绝了,他总该知道,她是真的想要弥补,真的想要和他长长久久。
可是他抬起眼,讥讽地勾起了嘴角。就这一眼,就让她的全身血液从头凉到脚。
“但我不需要。
魏怀恩,我不爱你了。”
魏怀恩迅速捂住耳朵转过了身去,摇头拼命想把刚刚听到的锥心之言从脑中抖出去。可是她听得一清二楚,他说他……不爱她了。
是不是她做错的事就永远都得不到原谅,是不是她怎么道歉怎么卑微,都不可能被他忘掉以前?
也是啊,他这一身至今未好的伤,还有被她几次抛弃轻视的真心,怎么可能被她的几句话就挽回?
她活该的,都是她活该。
就像她那么多次以为自己不爱他了,就把他推开一样,他一定也只是还没有走过这道坎,所以会用这种话来报复她,对不对?
“没关系的,你现在不爱我了也没关系,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你一定是还不想原谅我,所以才会说这种话。没关系,我都明白……”
她很快从心痛中说服了自己,擦干眼泪重新摆出一副笑颜转向了他。
“你想和我闹多久的别扭都可以,阿齐,我只要你好好的把伤养好,我们的日子很长呢。”
萧齐正翻看的,是阮雁报上来的奏本,记载着魏怀宁的丧仪,特意提到他们已经按照魏怀宁的遗愿,将青云同她合葬在同一副棺椁中。
于是他举起奏本问魏怀恩:
“若是我死了,你会陪我一起走吗?就像青云和魏怀宁一样?”
魏怀恩不明白他为什么又提起了生死:
“你这是在说什么?我不会让你死的,我绝对不可能让你出任何意外。”
萧齐的视线落在自己的那条断腿上,又意味深长地看着魏怀恩。
“所以,你不会陪我一起,因为你是皇帝,因为我的命说白了,就捏在你手里。你想过得顺心,所以不想捏死我,但是这么久了,你还看不出我一点都不想再讨好你了吗?
你能这样委曲求全一辈子吗?你不能,魏怀恩,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等不到我回心转意了。我不想当什么男后,也不想再待在这了,你想要的,我都不愿意,明白吗?”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萧齐竟然堪称温柔地把手放到了魏怀恩头顶,像是对一个总是不愿接受现实的浑人最后说教一次: “明白吗?”
明白吗,魏怀恩?我的心被你伤透了,我的身也千疮百孔,我连名字都已经失去,我没有任何力气再陪你了。
“无妨。”
魏怀恩幽幽叹了口气,把他的手放回了衾被中。
“你领不领情,不重要。朕哪怕在你眼里是个跳梁小丑,也不会放你走。
别忘了,萧齐,你还能去哪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没有朕得不到的东西,哪怕是你。”
最了解彼此的人,最知道什么话最能伤人。
两束目光在近在咫尺的距离宛如刀兵相撞,铿然过后,各自伤痛。
多留无益,魏怀恩起身离开。许是担心他再有死意,特地叮嘱了暗卫盯紧萧齐。
然而到了晚间,魏怀恩在御书房挑灯批阅的时候,忽然被一阵奇怪的脚步声打扰,抬眼一看,竟然是萧齐拄着拐杖,缓慢地向她走来。
“你怎么来了?”
魏怀恩匆匆迎上萧齐,生怕他一个不小心跌倒。
“怎么不让明丰他们扶你?摔了怎么办?”
明丰挨了魏怀恩的眼刀,在殿门口有苦说不出。
师父现在都敢对陛下甩脸子,他哪里敢做师父的主?
慈安殿一路过来不算近,萧齐坐在魏怀恩的龙椅上平复了很久才喘匀了气。
魏怀恩以为他肯亲自来找她,是回心转意的意思,高兴地在他身边转来转去,最后干脆坐到了龙椅扶手上,和他贴在一起。
“我想看看你的玉玺。”
萧齐指了指那方锦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