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却没有被颠簸的马车给晃下。
卫袭撑着脑袋,看着她面如死灰的小脸。
他身旁的花子蓉本在整理新买的脂粉,抬眼见卫袭正盯着她瞧,于是靠在了他身上,“袭,她到底有什么特别的本事?”
卫袭回过神,对他眨眨眼,“或许——给我梳梳毛之类的?”
“哼。”花子蓉抬眼横他,“若是嫌我给你安排的侍女不周,直言便是了。”
“岂敢,我满意得很,莫要多想。”卫袭挑起他一缕黑发在鼻下轻嗅,狐媚的眸子直直看他。
“得了。”花子蓉撇过脸,悠然地抽出缠在卫袭指间的发丝,继续摆弄着脂粉。
卫袭笑了笑,回过头,和她对上了眼。
看两个貌美的男子如此举动,不谙世事的她早就羞红了脸,所以当卫袭看向她时,她心儿一顿狂跳,赶紧撇开的眼,泪珠也随之滑出了眼眶。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她又惧又怕,音若蚊蝇的报上了自己的称谓。
“喔?是哪三个字?”
她不识字,也从未问过,所以答不上来。
“与世沈浮,菲食薄衣,倾摇懈弛?”他笑。
她听不懂。
花子蓉笑喷,“讽刺人的本事,你总是强人之最。”
“博君一笑的小把戏罢了。”卫袭笑笑,“如此,便叫‘沈菲倾’吧。”
这三个字,被人唤了十三年,却到了今日这般落魄的地步才被正了名。
而她往后的这一生,也不过是他手心里的三粒金碎子了……
马车一路摇晃,将她摇进了莲国的皇宫。
薄霜覆青砖,朱墙砥瓷瓦,梅苞映秋叶,奴仆满地行。
下了马车,她站在他身后,似一只脏兮兮的狗儿,瘦骨嶙峋的,不惹怜惜。
“今日也乏了,卫袭你便先回去罢。”花子蓉两指顺着自己的发梢,淡淡倦意。
卫袭笑笑,抬臂腹前,鞠躬行礼,“喏。”
花子蓉摆了摆手,赶车的人便赶紧放下幕帘,驱车离开。
等车远去,卫袭直起身来。
他指头一弹,身前的银丝落于肩后,“对着他,我也乏得很。”他转脸,对她笑笑,“你说是吧?”
沈菲倾怔怔的看了他一会,垂下眼,生硬地点了点头。
“傻子。”他笑笑,向前走去,“跟我来吧。”
此地之大,她随他行了好一段路,才到了他的屋。 怯怯抬眼,厅内的装潢惊着她了。
红纱自樑垂地,宝石镶墙嵌柱,熏香飘渺,屋壁纹金。
她脚上脏兮兮的布鞋已被磨得很薄,低头看着鞋头鼓起的脚趾,不敢跨进门去。
卫袭进屋便拔了发冠,一头银发瞬如月色洒落。
“若踩脏了,晚些自己扫掉便是。”他坐在椅上,蹬掉了两只鞋,托着下巴,笑着看她。
沈菲倾咬着龟裂的唇,犹豫再三,也脱了鞋袜,赤着双脚走了进去。
“可想沐浴?”他问。
她一听,下意识地赶紧摇头。
在家的洗澡水,她总是最后一个用的,浑浊的、凉凉的,这天气若洗了,是要生病的。
“洗洗吧?”他笑言。
她发现,自己看着他的脸时,好像难以说出个“不”字。
两个侍女张罗好了,便就离开了。
她一个人站在盆边,盯着门看了好一会,直到寒气从脚底渗入,她终是忍不住褪去了棉衣,跨进热气腾腾的木桶里。
噗噗两下水泡,稍带,澄澈的清水便污浊了。
她羞红了脸,双手慌乱地想把脏水给按下去,只是,水液却更加浑浊了。
呆在桶里不知所措了一些时候,门忽然打开,她吓了一跳,赶紧将自己沉没,剩下了两只惊恐的眼。
“好久了,水该凉了吧。”来的人,竟是卫袭。
这么凉的天,他却只穿着一身华贵的寝服,发梢湿漉漉的拖在地上,留下一道水痕。
“我看看。”他笑着坐在盆缘,垂眼看着她。
她憋气,憋得小脸涨红,还是一动不敢动。
他轻笑,捏着她的鼻子,将她提了起来,“就你这小身板,有何好羞的?”
她大口吸入空气,双手抱胸。
他笑意更深,“去换盆水吧。”
等洗了三、四道,她出来时,水才是清的。
羞得无地自容,穿着一身仆衣的她始终看着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