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基地的研究员都很清楚,这些少年要么是少管所常客,要么是在判死缓的边缘游走,无一例外都是恶的。
南部的污浊不可能培养出吴景风这样的莲花,只能是他自己出淤泥而不染。
戈越想重新掌握谈话的节奏,而不是给他当什么心灵导师,倾听他的祷告和忏悔。
“这不是你的错,要怪就怪这个世界好了。”
吴景风抖了一下,他的眼睛湿漉漉的,像只受惊的兔子。只见他咬紧嘴唇,艰难出声:“不是的……”
“嗯?”
他激动了起来,微垂的眼角泛起伤色:“这不是去责怪这个世界就能推卸掉的。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有错,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弥补……”
他好像哭了,声线像掺入了杂乱的电流音,“如果我能做什么,请告诉我,如果能让你好受一点的话……”
圆而漆黑的眼睛里所盛的愧疚,是戈越看到的机遇,她咬了咬口腔内部的软肉说:“我想管你借一下李东安。”
泪水像是定格了,吴景风被这样的要求打了个措手不及。
“啊……?”
“我有偏头痛的老毛病,李东安专研的药物可以帮我治疗,如果不是丧尸灾难,研究应该已经大功告成。所以我想让你给李东安适时放假,让他有时间继续做研究,当然,最好别让别人知道,以姜振明的性格,恐怕会生气……”
吴景风的迷思破解,他伸手用袖口擦了擦泪花,睫毛被润得极湿,但神色比刚刚坚定了许多。
他点点头,“好的研究员,我可以借口让李老师清理丧尸残肢,这样他就只需要上午和晚饭前出现在实验田。”
就,这么容易?戈越哑然失笑。
“089号,你的确和别人不太一样。”
“嗯?”未干的睫毛扑簌着。
“你是个善人。”
吴景风脸一红,“也不是的……”他重新夹起头发,继续操刀。
“我看过你的档案,来玻璃笼之前你在泯星高中上学,家里有父母,还有一个大两岁的姐姐。”
吴景风不意外戈越知道自己的家庭情况,每个拟狼人的背景都详细记录在案,方便根据出身进行分类。
“你的受益人填写的是姐姐,你们感情很好吗?”
吴景风点点头,“我们感情很好。”
可以说是非常好。姐姐放弃读高中,早早从事工作贴补家用,而他则认真地当姐姐的青鸟传递爱的情书。
姐姐的恋爱是绝不能被发现的秘密,因为那个男孩没有足够多的金钱为吴景风的婚房买单。 “为什么想把这笔钱给她?”
“我希望她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结婚也好,继续读书也好,只要是她想做的……她为这个家、为我都付出太多了,理应得到自由……”
然后他顿住,又更正了自己的说法,“哦,不对,即使她没有付出,也应该自由。”
戈越非常缓慢地吐出了一口气,“你被偏爱,坐享其成不好吗?为什么要来玻璃笼冒险?实验有风险,能活下来的都是少数,你怎么有把握能活到最后?”
吴景风夹起一片头发,叁下两下剪断发梢,兴许是谈到了亲近的家人,他的表情柔和了许多,“研究员,我记得协议上写了,如果我死去,受益人将得到加倍的赔偿款……”
戈越盯着他,一言不发。她感到大腿上皮肤微微收紧,象征着精神的略微紧绷。
“和你一样处境的人,或许只会将优待当作理所当然,说不定会安慰姐姐,上学很苦很累,让她心甘情愿接受命运安排。”
她抻了抻脖子,调整了一下坐姿,“怎么会有人跟你一样,即使死去也要给姐姐留一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