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他頭一次覺得他無比脆弱……
但~這裡是美國……沒有那一雙溫暖的大掌,沒有與他一般寬闊的肩,也沒有那一雙單純包容的金色眼睛~
他甩甩頭~不讓自己無止盡地胡思亂想下去。
自他來美國,他不只一次執起電話,想撥號給他,卻又每每作罷……
說了話又怎樣~比不上碰觸他的臉,擁抱他的身軀,親吻那帶笑的唇……
而,那人答應了……會等他……他一直是這樣無條件地相信著~
黑色的眸調回眼前蒼白的頰。
小葵……擅長握手術刀的長指輕輕地撫著那冰涼的臉龐……他祈禱著~奇蹟真能出現……讓小葵接受換心手術~然後,他要帶著健康起來的小葵……回日本~
他與那人……約定好的……
絕對…絕對……要回去找他……
在不論白天或黑夜都亮著大燈的加護病房中,很難感覺到時間的流逝……他就這麼靜靜地坐在病床旁,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一陣雜沓的腳步聲傳來—
「唰」的一聲,病床的簾子被拉開,住院醫師喜上眉梢的臉出現在眼前。
「流川醫師,好消息!」
通常能讓向來八風吹不動的醫師出現這種表情,絕對是無庸置疑的好消息。
「剛才器官移植委員會打電話過來~有架直昇機,即將在我們醫院頂樓降落……」他喘了口氣。「直昇機上載著剛取下的心臟,是腦死病人的……」
眼前一花,方才還在坐在病床旁的高大男子閃個身就不見蹤影。
住院醫師推了推眼鏡,噙著微笑望著那病床上的蒼白少女,喃喃自語:
「雖然說是從日本送來,但如果立刻送入手術室~時效一定還夠……」
螺旋翼運轉帶來強勁的氣流,也讓他的黑髮與白袍隨之翻飛—黑與白形成強烈的對比,正恰似他本身令人難以忽略的存在感。
他看著自直昇機走下來的兩人—一人穿著飛行員制服,而另一人……穿著隔離衣,手上提著印有『iohazard』圖案的小箱子……兩人皆是黑髮黑眼的亞洲人~
他皺起眉。
他本以為是自其他州運來的心臟,現在看來……是從亞洲來?這樣的話,心臟不曉得還能不能使用……
他帶著疑慮與擔憂,迎上前,直直走向拎著箱子的那名男子—
對方戴著口罩,看不見臉孔,但眼眸……宛若兩汪深不見底的黑潭~很是令人印象深刻。 「你好,」他簡單頷個首當作打招呼。「我是這裡的心臟血管外科醫師—敝姓流川。」
深幽的黑眼盯著他,毫無自我介紹或回禮的打算—他這才發現對方的眼睛~一片血紅……不像是睡眠不足的那種滿布血絲,而是像……狠狠大哭過一場那般……
低低的男中音透過口罩悶悶地傳來:「依照病人的意願,我帶來捐贈給『流川葵』小姐的心臟~取下心臟的時間是……」他制式化地看了看錶。「四小時前。」
他難掩驚訝地揚揚眉。
「病人的意願?」他脫口問道—不是按照捐贈順位而來的心臟嗎?
黑眼仍是冷冷地看著他,毫無生氣的。
「是的。」穿著隔離衣的男子平板地說,同時自隔離衣口袋中摸出一張他無比眼熟的小卡……器官捐贈卡~攤在他眼前—
在『心臟』兩字的後方,歪歪扭扭的字跡註記著『for 流川葵』。
宛如晴天中的一道霹靂,轟得他頭昏眼花。
誰…誰會知道小葵的名字?……誰會寫出跟他一樣的註記方式……?!誰……看過……他的器官捐贈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