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才已经看到了皇上眼中的怒意,他心想,也许皇上对着公主,还有那么多年的感情,不忍心下杀手,但是对于他,若是皇上真的已经龙颜大怒了,那么狠一狠心,把火撒在他身上,甚至下杀手,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是他不能死,他不能留下自家公主一个人。他知道自家公主是一个多么感情丰富的人,他还记得,公主曾说,若是秘密曝光,也希望自己好好活着。若是如今,自己死了,留下公主一人该怎么办?
更何况,他还记得清晨公主说的话,两人之间,一定要有一人是不知情者,这样才有救人的余地。现在,他也的确按照公主说的办法去做了。
听到黎相轻这么说,皇上有些奇怪,便问:“朕记得,新婚之夜,你二人圆房了,回来的嬷嬷收了喜帕。”
黎相轻伸手看了眼自己的手指,道:“回皇上,公主并不愿圆房,说要考验臣一年。为了给嬷嬷和长辈们一个交代,臣与公主商量后,取了指尖血。”
解释完,黎相轻又重重地磕了个头,求情道:“皇上息怒!公主虽未坦言,但着实则是微臣的错,京中都传臣风流,公主想多考验臣几日也是应该的,还请皇上莫怪罪公主,实是微臣之过啊!臣与公主感情深厚,相信过不了多久,公主便愿意彻底相信臣了!”
黎相轻言辞恳切,情绪激动,也没有什么漏洞。皇上便也开始动摇了,也许他不知道吧?
若是不知道公主的性别,皇上可能还会觉得奇怪,新婚夫妻,竟几月未圆房?况且明明他看得出孩子们感情颇深,怎么可能成婚却不圆房呢?
但是如今,皇上已经知道了公主其实是男的,那也就难怪了。想必是那孩子怕驸马不能接受他的性别,所以一瞒再瞒,不肯圆房。
这个时候,皇上仿佛找到了知音。同床夫妻都不知道公主的性别,自己也不算是被瞒得最惨的。
皇上的内心到底是偏爱公主的,什么自己不是被瞒得最惨的,不过是给自己心软找个借口罢了。看到孩子失了声还拼命唤自己父皇,他爱了那么久的孩子啊!让他怎么忍心!
闭眼深呼吸一口气,皇上看了眼黎相轻,并没有与他说公主其实是男孩子的事。
他心里此时也体会到了隐瞒的纠结,他怕说出来了,驸马生气,抛弃公主,当然也怕驸马不再资助国库。而另一方面,自己把一个男孩子许配给了他,国库还用着驸马的钱,皇上自己也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这个时候,皇上的怒意稍稍收了一些,转而开始揣摩公主这么多年的内心,是否也如此纠结,是否会对自己这个父皇心生愧疚?他这些年表面快快乐乐的,心里是否也藏着苦痛呢?
没心情再搭理黎相轻,皇上也没有再去纠结黎相轻说的话是真是假,只道:“去陪陪公主吧。”
黎相轻瞬间提到嗓子口的心就落了回去,他知道,这一关,暂时是过了。
谢过皇上之后,黎相轻赶紧起身,十分着急地奔去了承祥殿。
皇上看着驸马这么着急的样子,心里有些宽慰,这驸马没找错,转而,又忽然想起,驸马他……还不知道公主是男的呢!
到了承祥殿,袂德道士已经给晏端淳看完了,只道幸亏看得及时,也没有伤得特别重,好好喝药调养,还是能养回来的!
安抚了爱徒几句,见黎相轻过来了,袂德便由扶黎领着去太医院取药。
晏端淳全程都僵着脸,默默地听着师父的训,强迫自己不去想与父皇之间的事。
然而,等师父和扶黎走了,身边只有自家驸马一个人了,晏端淳压抑的委屈和悲痛几乎瞬间宣泄而出。
黎相轻屁股刚坐到床沿,想安抚自家公主几句,就看见公主脸上坚强的表情瞬间崩塌,几乎是哇的一下就哭了起来,然而,这哇的一下,因为嗓子的原因,是无声的,那一瞬间,把黎相轻的心都揪了起来。
黎相轻自己也瞬间红了眼眶,把自家公主抱到了怀里,不停地亲吻着他的额头。
“宝儿,没事了,别怕,都会好起来的。”
晏端淳没有回应,在黎相轻怀里哭得一抽一抽的,久久不能平静。
黎相轻哄了他一会儿,自己平静了下来,给他讲述自己方才在承寰宫与皇上的对话。
“宝儿,你要知道,皇上到底还是爱你的,他狠不下心,一切都有机会挽回。你现在要振作,如何挽回你们的父子情,还得靠你自己亲手去做,对不对?”黎相轻说着,用袖口替怀里的人擦眼泪。
晏端淳这下终于给了回应,点了点头,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有些急躁。
“别急,最近不要强迫自己发声,师父说了,这对你嗓子不好,我们好好养,慢慢养,没事的,驸马在这儿陪你呢。” 一边说,黎相轻看到了床边椅子上的纸笔,拿过来给了自家公主。
晏端淳忙拿起来写下:我要怎么做,父皇才会原谅我?
黎相轻看着纸上因为手抖而歪歪扭扭的字,搂紧了自家公主,道:“先不急,皇上如今还在气头上,什么都听不进去的,我们都冷静一下。”
什么都不能做?晏端淳有些着急,摇摇头,很是急切。手指了指外面,头往外张望着。
黎相轻知道他是想问皇上为什么没来看他了,这着急慌乱的模样让黎相轻看得鼻酸。
“宝儿,皇上也要面子的,就算皇上心里愿意原谅你,但是面子上过不去,如何来看你?你信不信你现在乖乖睡一觉,等你睡着了,皇上会偷偷来看你的。”
晏端淳此刻脑袋里晕晕乎乎的,什么都想不了,听自家驸马这么说,狐疑地看着他,仿佛在问:真的吗?
“真的,我陪你睡会儿,好不好?”
自家公主今天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情绪又如此激动,还伤了嗓子,可见是如何伤身了,必须得好好休息休息。
好在晏端淳还是很相信黎相轻的话的,便点了点头,把纸笔放在一边,躺到里床去了,随后便一直看着自家驸马,深怕他不上来睡。
黎相轻摸摸他的脸,脱了外袍和鞋,上床把自家公主搂到了怀里,安抚地拍着他的后背,助他睡眠。
渐渐的,今日打击过大的晏端淳,在自家驸马安心的怀抱里睡着了。但是黎相轻一直睡不着,睁着眼没睡。
这一觉晏端淳睡得不是很安稳,他心里一直记挂着自家父皇,没满一个时辰就醒了。
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抬头看,父皇有没有来。没看见人,又眼神询问黎相轻。
黎相轻没睡,自然知道皇上根本没来,但是他当然不能这么跟公主说。
谁知,黎相轻的一个迟疑,晏端淳就知道自家父皇根本没来看自己,顿时心都冷了。
推开黎相轻,晏端淳就要起床去求情,求父皇原谅,也求父皇宽恕母妃他们。
黎相轻拗不过他,只好替他披好斗篷,防止他冻着,与他一起在承寰宫门口跪了下来。
赵公公看了,心疼得不得了,几次进去帮着求情,皇上都没有出来。
这一跪就是几个时辰,天都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