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寒探望完宁生,从牢狱回到相府,已是黄昏时分。
他进了相府,隔着梅树,隐隐看见大厅内,兰子卿正在同一位穿深绯色官袍,身量削瘦的陌生男子说些什么。
巫寒只以为他正在会客,便也未曾上前打扰,从梅树林中穿过,去了秦无渔的房间。
等到入夜时分,华灯初上,巫寒走在被灯笼照亮的梅林小路上,手里拿着一包药,前去伙房煎药。
路过大厅时,厅内传来惊慌害怕的声音,叫巫寒不自觉往那里看去。
却见兰子卿坐在太师椅上,面沉如水,那穿深绯色官袍的陌生男子也不再坐旁椅,而是躬身立在厅堂,头低低垂下。
巫寒并非多管闲事之人,看了一眼后,继续往伙房走去。
大半个时辰后,文火慢煎的药终于熬成浓浓一碗墨汁,被他端在手里,送往秦无渔房中。
半路上,恰见兰子卿送那位大人出门,
此时夜风潇潇,将二人所言尽数送入巫寒耳中。
“多谢丞相提醒,下官回去后一定改过自新,加强城中守备。”
紧接着传来一道淡然如水的声音。
“府伊大人慢走。”
送走顺天府伊后,兰子卿转过身,见巫寒端着一碗药,站在夜色下。
他走过去,向巫寒打了个招呼,“师兄。”
巫寒望着笑吟吟的人,忍不住道:“兰芷今日似乎心情颇佳。”
至少不似前几日,好像突然生了一场重病一般,容颜苍白憔悴,整个人失魂落魄。
巫寒屡屡含蓄地问他出了什么事,却都被他轻描淡写得带过。
次数一多,巫寒识趣地闭嘴。
只是偶尔半夜起身,见他在月下寂寥地喝酒,忍不住叹上一声。
如今看他,容光焕发,眸眼顾盼生辉,难免叫人疑惑。
兰子卿轻轻勾唇,余光看过天边朦胧的月亮,清清白白的月光落在眸底,有如悬崖峭壁下的深渊,一颗明珠在静静散发光芒。
光华与黑暗强烈的对比,衬得那双幽深的墨眸,既神秘又古怪。
巫寒听见他似笑非笑道:“我在城南放了一只捕兽笼,待明日猎来困兽,烹与师兄尝一尝。”
眉头微皱。
兰芷从不好骑射,如何对捕猎一事上了心?
但见他唇边透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巫寒隐隐察觉,此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第51章 长醉坊
钟鼓馔玉不足贵, 但愿长醉不复醒。
太白之词,被入木三分地刻在一家酒馆的门牌上。 酒馆正上方悬一块褪了漆的木匾,匾上龙飞凤舞三个大字。
长醉坊。
浔阳大名鼎鼎的酒家。
说它大名鼎鼎, 并非是店内酒类繁多, 酒香引人,恰恰相反, 长醉坊里只卖一种酒,一种烧心烧肺的烈酒, 名叫长醉。
也非是老板经营得当, 坊内书香尔雅, 引客竞来。
去过长醉坊的人都知道,长醉坊内平平无奇,装潢摆设甚至比不上寻常酒家。
长醉坊的名气, 来自于它所在的那条巷。
这条巷,是繁花似锦的浔阳城中,最冷清破旧的一条巷。
名唤,城南道。
传言, 二十年前,城南道中曾居住过年幼的离帝,以及他形影不离的好兄弟, 夙煌。
后来,大将军夙煌起兵叛变,夺位登基,下的第一道圣旨, 便是封闭城南道,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多年之后,城南道虽在大学士司马礼的谏议下重开,但时隔经年,城南道内经久失修,早已是荒草凄凄。
官府象征性地修葺一番后,见炀帝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也便草草了之。
岁月如白驹过隙,随着见证历史的一代老人逝去,浔阳城中更是鲜少再有人提及这条古老传奇的巷。
许多声色犬马的年轻人甚至不知道它的存在。
直到十年前,荒凉的城南道中开了第一家也是唯一的一家店。
便是,长醉坊。
不知道是谁发现了这家店,一传十十传百,长醉坊里很快涌进来一批看热闹的客官。
热闹看完后,人也就散了,可况浔阳城里的公子喝惯了意味绵绵的醇酒,哪里咽得下如此余烈的长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