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相片,她本人与那死掉孩子的眼睛更像。
视线下滑,揪紧的心脏禁不住又晃漾,女子手心握着一根细杖。
那双极其柔美清亮的眼睛,竟是看不见的,盲人的瞳视而不见,即便第六感茫茫间知觉了,依旧没有焦距,无法定锚。
霓虹上升,她整个人默默浸在玻璃箱中的光里,像尘埃飘荡,睫毛深处是神秘星辰中心,所有不可解读都被囚在里头,他注视着她,抵达终点前的须臾片刻,时间仿佛延伸成永恒。
电梯门开,女子似乎习惯独自出行,盲杖轻点,只按着自己的节奏,他反倒犹豫起来,不近不远地跟着,直至她在一个僻静些的角落站定。
两人只说在美术馆入口处碰面,正踟蹰,手机已响。
“姜先生,我到了,我穿驼棕色大衣,赭红短靴,要麻烦你来找我。”,她没说自己看不见,只说让人去认她。
但她对颜色的描述很精确。
他收线,人已站在面前,“藤美小姐,我是姜狩。”
是否便该交了信就走?还是必须彼此说几句话?在见面之前根本没去思考这些细节,是以他又沉默了。
现在想想,一个看不见的人约在美术馆碰面也是奇怪的,人来人往的公共场所这样多。
她朝他转身,盲人对声音敏锐,她的方向感也非常精准,远远看去就像正常相对说话的两人。
瓜子脸,一排长睫毛掩住不能成像的眼睛,圆巧略尖的下巴,托着两瓣鲜润的唇,颊上近左眼有颗咖啡色的小痣。
身材瘦挑,随着转头,一瀑黑色长发便细碎地溜往肩后。
唇角是礼貌的弧度,有丝僵硬挂在脸上,大约是这样的碰面着实尴尬。
正要拿信递出,她却率先开口,“要不要在咖啡厅坐一坐?诚你所见,我是没有办法看展览的。”
环形美术馆由八十层延伸至八十五层,内部像一个巨大白色海螺。八十层入口大堂旁正是礼品店与咖啡馆,与一片城市夜景相对,望出去其实不能看得太远,因为他们正在这座玻璃与钢铁的密林中央。
蒙河穿过市心,于城市边缘以外入海,距二十区一小时是首都港,另有一个繁华港都关滨作为首都卫星城市。
落座后,应该打破笼罩的静默,他却不擅长该如何开始,也不懂得如何修饰,长长久久,憋至最终仍只能问出心里的真实想法。
“你不恨我吗?”
没有拿了信便厌恶地转身就走,没有想像中的愤恨痛骂,情虑混乱哀伤痛泣,即便两人之间沉默着,也并非弥漫着诅咒氛围。